第七十八话 断魂殇（二）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时桐一面在口中喋喋不休，一面倒退着向后躲去。 “怎么了，为什么不可能？”司徒厉讶异地站起身，想要从面前这个“弱质纤纤”的男人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线索，然而，时桐却始终处于一种诡谲的慌乱当中，不断摇着头，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一定是……” 我冲着胡沁薇使了个眼色：“大姐，管管你男朋友好不好，他又在发疯了！” “啪！” 胡沁薇真个跃上前去，劈手给了时桐一巴掌，呼喝道：“你给我冷静一点，疯疯癫癫，哪有一点男人样子？！” 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勾魂使大人这才醒过神来，惊惧地朝自己女朋友面上张了张，嗫嚅道：“对不起，可是这件事，我实在是……我……” “时大人！”司徒厉有些发急，干脆走到时桐跟前，单手握住他的肩膀，恳切地道：“不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坦诚相告。你也瞧见了，我们现在在讨论的，可是一条人命啊！” 就连兜子，也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时大人，你帮帮jiejie，帮帮这位司徒大哥好不好？” 时桐缓缓将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一扫过，似是终于豁了出去，下定决心地紧攥拳头，哆哆嗦嗦地道：“这断魂针，我的确是曾经见过，而且……对它实在再熟悉不过了！它……它是属于……” “属于谁？你再啰里啰唆我可要发飙了！” 我实在看不过眼他那副不成器的模样，走过去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时桐被我踢得跳了起来，捂着屁股往前跑出几步，失魂落魄地呻吟道：“我说……说还不行吗？这断魂针，是我顶头上司的法宝。而我的顶头上司，正是……孟婆！” “孟婆？”我吃了一惊，追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疾声道。“哪个孟婆？就是成天蹲在桥墩上，见人就问‘要不要喝汤’的那位？” “除了她，这六界之中还有人敢妄称‘孟婆’吗？”勾魂使大人蔫头耷脑地对手指。不时用眼梢偷瞄一下胡沁薇。 我摆出一副恶妇的姿态来，凶巴巴地当胸揪住他的衣襟。将他逼至墙角，粗声大气地吼道：“好小子，胆子够大的，居然敢编瞎话唬我？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唐双喜‘墨染镇一霸’的名号叫得可够响亮？再不从实招来，小心我剥光你的衣服，然后再召唤三五个鬼朋友来。轮流对你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瞻仰！” “别……快别这样，这儿人这么多，拉拉扯扯多难看……”时桐受惊不小，连连后退，一个不注意，腰脊撞在桌角上被堵住了去路，满面惊惶，看样子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哼哼哼——”我狞笑着朝他靠近，作势真个要撕他衣服。 “这是我的制服啊，弄坏了没法跟上面交代的！”他仰天长啸。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呐喊。 正在紧要关头，胡沁薇挺身而出。 “好了好了，你自己瞧瞧司徒厉那张脸，都快黑成炭了。还尽着胡闹！”她走过来隔在我和时桐中间，一面把我往后推，一面呵斥道，“我们家时桐不会说谎的，你别吓唬他！见天儿的把你小时候那点威风史拿出来张扬……好歹也分一下轻重缓急啊！” “再说，这里也不是墨染镇嘛……”兜子在旁边小小声地接了一句嘴。 我转头想要敲他一个爆栗，被司徒厉一声喝止：“够了！唐双喜，现在可不是你任性妄为的时候，你若是对此事漠不关心，或是回家，或是进屋陪伴缇月，趁早离了这里！”说着，转而对衣衫凌乱娇喘吁吁的时桐道，“时大人，你说这‘断魂针’是孟婆的法宝，是否确实？阴司里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用这样东西了？” 时桐揩了揩眼睛，抽抽搭搭地道：“我非常确定，整个阴司除了孟婆以外，绝无可能再有人拥有这种东西。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奇怪呢！” 司徒厉难得有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道：“那么，就请时大人给我们讲讲这位孟婆的事吧。她的来历、工作范围、性格……越详细越好。” 原来，这所谓的“孟婆”，并不单指一个人，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沿袭，如今，它更像是阴司所有从事这一职业差吏的统称。 没错，就是“职业”。 据说，在几百年之前，“孟婆”这个位置从始至终是只属于一人的。只要穿了那紫黑色的斗篷，立于奈何桥头望乡台上，手里捧起汤碗，便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后来，蒙酆都大帝体恤，遂大兴改革，将这一职位改为三十年一轮，任满之后，便可如寻常鬼魂一般投胎转世。 一旦当上了孟婆，便意味着从此没有名字，更加没有前世的记忆，唯一记得的，就是每日舀起忘川河水来煮汤，确保每一个即将踏入轮回的人都喝下，抛却过往。由于阴司偶有鬼魂作乱，算不得太平，为了令孟婆不受伤害，酆都大帝便将“断魂针”赐给了她们，不为伤人，但求自保。眼下这一任孟婆，在职已经有十余年，期间一直风平浪静，连一个小水花也没溅起来过。 “她每日勤勤恳恳在奈何桥上驻留，人间种种根本与她无关，所以，她又怎会跑来阳世犯事？”时桐说完，苦恼地抓了抓头。 我刚才凭空被司徒厉吼了一句，那股气一直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实在难受。这当口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空隙，忙不迭插话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你能保证她时时都在那劳什子奈何桥上，就没有离开的时候？再说了，这差事既不累，也不费脑子，也算得上是个肥缺吧？她既然有本事攀上去，身后不知聚集了多少小鬼狗腿子给她摇旗呐喊，真要做点什么，哪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 时桐搔着头皮，期期艾艾道：“那……依你这么说，就万事皆有可能了？我是勾魂使，这工作常常需要外出，没本事成天盯着她，可是……可是我总是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觉得……你觉得顶个屁用！”我对他的这番答复嗤之以鼻。 “滚开！”司徒厉赶过来，将我往后一拨，对时桐道，“时大人方才说，这位‘孟婆’是你的顶头上司？” “是，也不是。平常我们的工作自有安排，她管不着，但是，官阶上来说，她的确是高我们一头。” “原来如此。那么，我想请时大人再帮我一个忙，不知会不会太为难你？” “你说。” “我现在对庞雪凝——也就是这个受伤的女人束手无策，虽然心知她是中了鬼阴毒，却又找不到方法医治。我猜想，恐怕只有施毒的人才知道解毒的方法。时大人你能不能替我去向那个孟婆打听一下，一方面可以探听虚实，知道此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找到解毒的方法。无论如何，我相信这女人阳寿未尽，不该如此横死，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嗯，那……那好吧。”时桐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扭头软哒哒地对胡沁薇低唤一声，“沁薇……” “得了得了，你赶紧走吧，再耽搁一会儿，唐双喜又不知道会想出什么刁钻法子折腾你，你不害怕？”胡沁薇冲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时桐偷偷看了看我，眼睛里全是恐惧，打开客厅的窗户，迅猛地一个翻身，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