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话 吻
时桐带着小婵回去复命之后，我和胡沁薇一起跟着司徒厉去了隔壁。 我从没想过事情最后居然以这种兵不血刃的方法结束，除了庞雪凝，再没人受伤，司徒厉甚至没等到从背后掏出弓箭的那一刻。 又或者……这真的算是兵不血刃吗？ “不知道小婵回阴司以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我点了一根烟，看着烟雾在半空中缭绕，慢慢变得越来越薄，低着头小声道。 司徒厉先进屋探视了一下缇月的情况，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水，从小婵交给他的小药瓶中倒出来一粒黑褐色的丸药，置于庞雪凝双唇中间，用水灌了下去。 “阴间自有分明的赏罚制度，哪轮得到我们这些人类胡乱猜测？”他一边替庞雪凝按摩喉咙，帮助她吞咽药丸，一边转过头来对我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是什么？” “我觉得，也许孟婆在时大人去找她，向她询问‘断魂针’事宜的时候，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是小婵做的。毕竟，那丫头每日陪伴在孟婆身边，一方面，对她的各样器具非常熟悉，倘若想要偷断魂针，无疑享有最便利的条件；另一方面，恐怕孟婆对小婵的性子也是诸多了解。只不过，或许孟婆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不愿亲口将这件事说出来害了小婵，唯有派她来和我们见面，至于我们能不能瞧出端倪，便只能听天由命。” 我哼了一声：“恻隐之心？若她真有恻隐之心，就该私下里同小婵把事情问个清楚，然后再想办法补救，这样背后捅人一刀算什么？” 司徒厉轻蔑地掀开嘴唇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胡沁薇用手指戳了戳我，道：“双喜，我觉得你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说白了。孟婆也好，时桐也好，他们都不过只是一颗棋子。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纵然再于心不忍。又能怎么样？” 我张嘴想要继续分辨，却突然发现，不管现在我再说些什么，都是一样的苍白。 作为人类，我们对阴司这样的地方，几乎是一无所知。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就算我再怎样喋喋不休，又还有任何意义吗？ 我呼出一口长气，似乎赶走了胸腹之中的几丝郁闷，站起身来对胡沁薇打了个响指，一言不发地领着她走出门去。 …… 第二天一早，庞雪凝果然如孟婆所言地醒了过来。尽管身子还有些虚弱，但胳膊肘上的黑气已消，看上去，最多像是大病初愈。 我和她之前也算是小小的有些过节，只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也是我们救了她的命，她也就不得不将前怨丢开，离去之前，特地来我家道谢。并提议请我们吃饭。 “不必了，我这间小破私房菜馆要论生意自然没法和你的‘珍味轩’相提并论，不过，要是客人一多，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我站在沙发前头，根本不想看她，自顾自垂着脑袋道，“这次救你，只因为你是一条人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不代表我对你这个人有多么喜欢，多么认同。我想，我们今后应该不会见面了，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庞雪凝的脸上“噌”地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她终究是和各样人打惯了交道，擅于隐藏自己的脾气。皮笑rou不笑地冲我咧了咧嘴之后，她看向司徒厉：“司徒先生也不去吗？” 看来，眼线君对她显然也没什么好感。他不顾我的怒目而视，从厨房里摸出一盘隔夜的水果沙拉，一面往嘴里丢，一面十分不走心地道：“是唐双喜这个蠢货话说得还不够清楚？总之，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呵呵，几位真是……太客气了……”庞雪凝自觉失了颜面，便有点站不住脚，勉强笑了两声，迫不及待地和我们道了别，离开了。 一个会出卖自己才十五岁的外甥女来换取利益的女人，我能指望她会对我多么好？对于我，以及我的朋友来说，最安全的，就是永远也不要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我看着庞雪凝走出10号私房菜馆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掐着腰冲她离开的方向嘀嘀咕咕地道：“请我们吃饭，老娘也是你请得起的？也不照照镜子，长得跟牛魔王一样！” “唐双喜——”司徒厉走过来敲敲我的肩膀，“喏，为了让你在人前耍耍威风，我和沁薇可是给足了你面子，好好一个白吃白喝的机会，可被你搅黄了呢！你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我们？” 我斜眼看着他：“你想怎样，不会是打算让我请你吃饭吧？天地良心，你天天在我家蹭吃蹭喝，还不够？” “那怎么一样，我……” 他还想耍赖，正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屠味，我们的通话时间很短，可是，挂断之后，我心中的狂喜，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沁薇，沁薇啊！！！”我再次咆哮帝附身，抓住胡沁薇的肩膀猛烈摇晃，“你知道屠老头刚才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这次厨师比赛最终没能决出冠军，还耽误了众人不少时间，所以，大赛组委会决定将奖金平分，每位厨师能得到两万块钱的补偿！还有，因为我唐双喜当天帮忙平定事端，他决定颁给我一个‘最佳保安奖’，一万块！哇哈哈哈，我出运了！老娘凭空得到三万块啊！” 胡沁薇仍是那副清冷冷的模样，非常淡然地道：“三万块就喜欢得发疯，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不理她，转过头意气风发地对司徒厉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想让老娘请你吃饭？没——问——题！老娘豁出命去不做生意了，今晚吃饭唱歌我全包！咱们就先去你师叔那家酒楼尝尝味道，然后再到旁边的KTV玩个通宵，不醉不归！” ---- ……啊咧，事实证明。我唐双喜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早已经趋近于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拜托。我怎么知道，屠味的那间“龙腾酒楼”居然会那么贵？他开的是黑店吧？我们只有三个人，为了耍豪气点了满满一桌菜。结账的时候，竟勾走我小几千块。奖金还没拿到手呢，我自己的钱倒提前被那老头叫唤进他的口袋了，天理何在？ 由于这笔钱花得实在rou疼，直接导致我的情绪受到极大影响，从此一蹶不振。自我们转战KTV之后，前后两个小时，我一直窝在沙发里不停地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啤酒、红酒、洋酒轮番上阵，喝到后来，我已经有点辨不清方向，全身软得几乎不属于自己。 整整一个晚上，司徒厉一直兴致勃勃。在唱完一首充斥着“欧巴”、“思密达”的怪异歌曲后，他将话筒扔给正压着嘴巴不知和谁通电话的胡沁薇，端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紧挨着我坐下，道：“来来来，唐双喜，多谢你花钱给我们买开心。这杯酒我敬你！” 我打了个巨大的酒嗝，连连摆手：“不行，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会死的！” 他死活不依：“反正像你这种活法。注定了是要英年早逝的，也不差这一杯！你要是不喝，以后那些恶鬼怨灵再找上你，我可就只站在旁边看笑话了啊！” 好小子，居然敢威胁我！而糟糕的是，他娘的我还真怕！ 没办法，我只能依了他，摇摇晃晃端起面前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 “唐双喜，我敬你酒，你怎么不喝？” “我怎么没喝，你看杯子都空了！” “你就是没喝，你把酒全倒了，都倒在我裤子上了！” 我：“……” 瞧见了吗？我不是没有努力的拒绝啊！ 我被他缠得脑子一团乱，实在推脱不过，于是又重新斟满酒杯，实打实地和他喝了一杯。 “这才乖嘛！”他笑嘻嘻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坐到了一边。 我只觉得眼睛前面一片金星乱冒，脑袋似有三四百斤重，兀自瘫倒在宽大的沙发里，饧着眼茫然盯着电视机屏幕，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不知过了多久，KTV包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个儿的男人。 我登时醒了过来，脑袋跟着来人转动，直到他坐在沙发上，方才雀跃起来，指着他的脸道，“咦，这不是……苏先生吗？眼线君说你去外地了，这会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来人正是苏彦棋，他好像是匆匆赶过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在我记忆中——如果现在我那不靠谱的脑袋还有记忆的话——我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他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还自动找了上来？ “刚才打你手机你不接，我就和沁薇通了电话。又喝醉了？”苏彦棋眉头微微一皱，转过脸有点生气地对司徒厉道，“我临走之前不是交代过让你照应她吗，怎么搞成这样？” 司徒厉看样子也不太清醒了，使劲晃了晃脑袋，嘿嘿笑道：“你家的唐双喜，你还不清楚？她一门心思地灌自己酒，我管得了吗？”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迷迷瞪瞪扑过去拽住苏彦棋的衣襟，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腿上，扯着喉咙粗声大气地吼，“好小子，快说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姑奶奶参加厨师比赛得了三万块钱，你连祝贺都没有一声儿，打从一进门就诸多不顺眼，找茬啊？哼，你那位可爱的未婚妻陶……陶子慧呢，怎么不一起带来给大家瞻仰瞻仰？” “哎哟不好！”司徒厉见我仿佛开始发酒疯了，口中大喊一声，立刻就要过来把我扒开，却被胡沁薇按住了。 小美妞一脸幸灾乐祸，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拦她做什么？难道你想错过一场好戏？” 司徒厉真个停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特意把屁股朝旁边挪了几寸，找到一个最佳观影方位。 “我告诉过你了，我真的不认识那姑娘啊！”苏彦棋无可奈何地抓住我的胳膊，想要将我从他脖子上拉下来，很可惜，他最终未能如愿。 “难道你不叫苏彦棋，难道你从来不曾在清河市生活过？”我学着陶子慧的声口直问道他脸上去，“唬我？你根本解释不清楚嘛！” 他伸开两手护住我身侧，防止我跌下去，用温柔至极的语调小声道：“不闹了好不好？现在已经挺晚的了，你得回家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很可能要生病的。到时候我拉你去医院打针输液，你不害怕？” 我醉眼迷离地从头到脚把他瞧了个遍，嘻嘻笑道：“小子，够神通广大的，连老娘害怕打针都知道，说，谁告诉你的？……得了得了，我也没兴趣跟你讨论这个，不管怎么说，人家已经找了来，我看那陶子慧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可怜的，你不动心？不如干脆就娶了她，免得今后还要费劲巴哈的到处讨老婆！” 苏彦棋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在勉强压抑火气，饶是如此，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我怎么可能娶她？我就算要……算了，你现在醉得一塌糊涂，我跟你说不清楚，咱们迟些再讨论，行吗？现在我先带你回家。” “不！能！算！”我想我真是喝得太多了，大脑好像既控制不了身体，也控制不了嘴巴，只管死死地拽着他的脖领子，凑近他的脸，“……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证明……证明的嘛，比如说，这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话音未落，便狠狠将他扑倒在沙发上，紧紧贴住他的身体令他无法动弹，下一秒，蓦地将嘴唇凑了上去，死死压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一个……感觉非常诡异的吻——我是说，如果它能够算作是一个吻的话。 苏彦棋的嘴唇很凉，散发着干净清冽的类似于柠檬一样的味道，我粗鲁而毫无技巧地在他唇上辗转碾压，舌头溜过他的每一颗牙齿，间或触碰一两下他的舌尖，暴戾地啃噬他的嘴角。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连一点推拒的意思都没有。 我得承认自己亲吻得很用心，以至于我根本无暇顾及身边人的情况，只隐隐听到来自司徒厉的一声低呼：“靠，太精彩了，小爷真是……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