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话 上位吧，女神
说话间，我已经被苏彦棋从屋子里生拉硬拽出去，径直扑下了楼。 我被他扯得跌跌撞撞，一直到院子里才停下来，使劲甩开他的手，一面整理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一面不满地嘟囔：“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啊，力气这么大，好了伤疤忘了疼！干嘛，你也想教训我？” 苏彦棋站在一棵合欢树底下，抱着胳膊静静看着我，路灯照射过来，在他的眼睛里投下些许细碎的光芒，似乎比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还要耀眼。 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愣了一下，当即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不自觉地朝后退了退。暗自稳定了一下澎湃的情绪，我磕磕巴巴地道：“看……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样方桃譬李的大美女？有话就快……快点说，我肚子很饿，急着上去吃饭呢！” 他伸过手来，将我拉得近了一点，压低嗓音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只不过看你和司徒厉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叫你出来冷静一下。” 一提起楼上那个该死的眼线君，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冲冲道：“你也瞧见了，他那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的想请他吃顿大餐，他不感激也就罢了，一进门就冲我大呼小叫，是何道理？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重开这劳什子‘幽魂之馆’，成天担惊受怕的，我容易吗？” 我看见苏彦棋的眼睛里有一丝微光掠过，仿佛是柔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不靠谱的玩意。他轻笑了一声，道：“也不能怪他，你我都知道这是他的分内事，楼上平白无故死了人。命魂被夺走，现在不单只寻不到小铃爸爸魂魄的踪迹，而且还连一丁点线索都查不出。怎能让他不焦躁？你想想你自己吧，平常发起脾气来还不是什么也不管不顾，如癫似狂？” 嘿。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他到底是帮谁哪。站错队了吧？！ 我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肩膀，道：“难道你认为他怪我是应该的了？拜托，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除了做饭什么本事也没有，虽然彪悍了些……但彪悍这种东西，在面对鬼怪阴谋的时候，根本一钱不值好吗？” 他软软的微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双喜你得明白，人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使命是必须去完成的。譬如司徒厉，他的使命就是捉鬼除妖，所有与此有关的事，他都不能放任不理；还有你，你觉得重开幽魂之馆令得你陷入永无休止的危险之中，但或许，你来到这世上，就注定了不仅要用厨艺满足人类的口腹之欲。更得替那些夙愿未偿的鬼魂们分忧解难……呵呵，当然，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娱乐大众！”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声道：“到底不是你的麻烦啊，你上下嘴皮子一翻，说得不痛不痒的，连‘使命’这种冠冕堂皇的字眼都搬了出来。我倒想请问一下，你来到这世界走一遭，所谓的使命又是什么？” “我么？”他嘴角往下一撇，面上突然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我自然也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同样是没有尽头的……只是，和你们相比，我就微不足道了。不说这个，总之，你等下上楼之后，好歹也给司徒厉一点好脸色，咱们是朋友，也应当力所能及地帮帮他，对不对？” 不知怎么的，我始终觉得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哀伤，看得我的心也直往下坠。 妈的，老娘栽了，栽了啊！短短几天时间，连心情都会跟着他上下起伏，累世英名，从今后化作一江东流水，从此再不复还啊！！ “还有……”他低头思索片刻，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说清楚一些。那个……双喜，我之前可能伤了你的心，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记恨我。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我心里，朋友是这世上最长久深厚的一种感情，或许它没有亲情那么纯粹，也没有爱情那么浓烈，但是它永远也不会消亡。你要记住，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只要我还在这世界上活着，就一定会陪在你身边，至于其他的……” 我轻松地耸了耸肩，盯住他的眼睛：“用不着啰啰嗦嗦说上这么一大通，本姑娘冰雪聪明伶俐过人，早就想明白了！人生还长得很，谁能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语毕，两手抄进裤兜里，吊儿郎当地走进门洞。 苏彦棋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情形，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背对着他挥了挥，道：“是不是觉得最后那句话相当有品味相当文艺范儿，简直不像是我这种粗妇说出来的？对不起，其实那是歌词！” 无论怎么说，这天的晚餐，最终还是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顺利落幕了。苏彦棋那番话多多少少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些印记，再面对司徒厉的时候，我也就不再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懒散样，不情不愿地向他许诺，倘若接下来需要我帮忙就只管出声。 哪知道，这位小哥还当真不客气，隔天晚上，我胡沁薇刚刚准备就寝，他就跑了来。 “唐双喜，你说要帮我的是不是？” 他倒也不多废话，看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架势，仿佛我只要说个“不”字，他便立刻要令我血溅当场。 我胆怯地看了看胡沁薇，将身体蜷缩进沙发深处，低声道：“嗯，就算是……是吧，你想让我干嘛？先声明。我就是个吃白饭的，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又娇弱，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司徒厉冷冷一笑，根本不搭我的茬：“少罗嗦。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要仔细听。” 我连忙噤声。用最诚挚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这两天我时常去楼上打探，始终也不曾与那阴魂会面，依我猜测，他可能是尚未恢复，无力动弹。明晚是初一，也就是我们捉鬼降妖之人通常所说的‘朔月’，是一个月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恶鬼怨灵在这一天子时之后，鬼力会大幅提升，若他真想挣脱桎梏，明晚，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我希望……” 我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紧紧揪住沙发座套，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希望，明晚你能跟我一起去。”他毫不留情，仍然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泪水涟涟：“闹……闹哪样啊，你怎么偏生就缠住了我，死活不愿意松手？你瞧瞧我现在，事业停滞不前。爱情百般失意，我很惨的！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 司徒厉丝毫不为所动：“唐双喜，你先不要着急，我之所以叫上你是有原因的。在我们这群人里，跟楼上这一家最熟的就属你了，我听说，以前你还时常照拂他们家早夭的女儿小铃？有你在场，会令那阴魂稍微放松一些，事情更容易成功，你明白吗？” 我自知他说的有理，心里也清楚，这一劫恐怕怎样也躲不过去了，只得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有……”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失去命魂的阴灵神智不太清明，自己的行为也不受控制，同时，我们还得提防那个夺取命魂的人前来阻挠。到时候我可能会分神，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千万不能大意。” 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了，我就算再谨慎，又有任何实质的作用吗？我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话，窗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很轻微的敲击声，随后，我便听到了一个细弱蚊蝇的苍老声音。 “老板娘……老板娘……” 这声音？ 我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窗边，一眼觑见一个混白的影子，以一种类似于蜘蛛侠的可笑姿势趴在我家窗台上。 “王……王阿三，你怎么跑来了？”我失声叫了出来。 窗子外面的，正是前两日将家传玉块赠送与我的老年鬼魂王阿三。几天不见，他外表上虽然没有任何改变，可整个人的气势却与之前大相径庭。他攀爬在窗户边上，手臂肌rou虬结，眼睛精光四射，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面带微笑，炯炯望着我。 不用说，这一定是那“鹿骨馐”的功劳。 我慌忙打开窗想拉他上来，他却轻轻松松腾出一只手来冲我摆了摆，道：“老板娘，好几天不见，你还好吗？” 我苦笑着冲他咧了咧嘴：“托你的福，还活着呢，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阿三神秘兮兮地冲我一眨眼，指着楼下道：“不止我，大家都来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踮起脚朝窗户下面一望：娘咧，本就不算大的院子里，乌泱泱站了足有二三十个阴灵，他们形态各异，面带无邪笑容，抬头朝我的方向望过来，看上去……嗯，真的挺吓人的。 我六神无主，对着王阿三又是抓头又是叹气，语无伦次地道：“你们……唉，这是干什么？仔细吓着过路人哪！” 王阿三拍了拍我的肩膀：“老板娘不用慌张，我们已经提前探过，现在天色已晚行人稀少，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前两天跟你分别后，我回去思前想后了许久，觉得这件事决不能等闲视之。你家楼上那间空屋，此时多半已被阴魂占据，明晚是朔月，我担心你会遇上危险，便把事情跟大家一说，他们立刻纷纷应和，决定明晚一齐来保护你。我今天之所以带他们来，也是为了让你认认脸，到时候不至于弄错。” 话音未落，楼下的数十人齐刷刷地冲我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号：“老板娘！” 接下来，便是杂七杂八的恭维奉承，有的赞我美貌举世无双，有的夸我义薄云天，还有几个，许是武侠小说看得太多，连“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都说了出来。 王阿三冲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老板娘，大家得了你的恩惠却又无以为报，怀里总是像揣着一块石头，连睡觉都不踏实。你做了这门生意，跟鬼怪打交道是免不了的，倒不如从今后，由我们贴身保护你，悉心照料？” 一股汹涌的自豪感自我心中油然而生。瞧见了吗？连面目狰狞，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灵恶鬼都对我俯首臣服，我真是太有才华了！ 我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惺惺作态地朝楼下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威严大方的笑容，朗声道：“不，诸位，我不是你们的老板娘，请叫我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