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话 中毒
傍晚六点钟，我们三人终于将所有的菜肴准备停当。 乔离商他们只得四个人用餐，若是在我的私房菜馆，三菜一汤就是标准配备。然而现在我们是在乔家的别院“弄霞山庄”，像我这种升斗小民，根本弄不清有钱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多做了两道菜，还在摆盘上下了不少功夫，尽量弄得漂亮些，心中暗暗期盼讨得乔离商欢心，说不定他还能再多付我点报酬也说不定。 这几道菜中，我尤其紧张的，便是那盘盐焗北极虾。这道菜是将用油纸包裹的北极虾置入砂锅中，连同炒干炒黄的海盐一起以小火焗烤，只需六、七分钟便大功告成。虾rou由于包覆在油纸之内，很好地保留了水分和自然的鲜香，工序虽然简单，但却极考验厨师的厨艺和技巧，稍有一个步骤欠缺，便会令得整道菜都失了色。为了不至于分心，我特意将这道菜留到最后来烹饪。 我将砂锅从炉火上取下来，把里面的热盐倒在盘中，从口袋里取出莫先生送给我的莳萝子粉，旋开瓶盖，倒出一点来混在热盐中搅拌均匀，最后，将红亮透香的北极虾一只只摆了上去。 唉，我知道这样做似乎并不能表现我真正的实力，可是，我现在又不是在参加比赛，说白了，这一趟来到弄霞山庄，也只不过是做生意。倘若能让菜的味道更加完美，宾主尽欢，我还能从中多赚点好处，这也不算太过分吧？ 我呼出一口长气，洗了洗手，扭头对胡沁薇吩咐道：“菜已经全都做好了。等一下你帮我一样样的端出去，不要假手他人，特别是司徒厉！那家伙毛手毛脚的。万一打翻了盘子，老娘的一番心血可就付诸东流了！” 说完又转向正斜眼盯着我的司徒厉，叉腰道：“看什么看。我有哪一句说错了？别像根定海神针似的杵在那儿，赶紧出去瞧瞧乔离商他们过来了没有。如果已经入座。就去通知石大姐，叫她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黑灯瞎火的，万一吃进鼻子怎么办？” 他懒洋洋地冲我一翻眼睛，开门走了出去。少顷，又折了回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嗤笑道：“石大姐是弄霞山庄的总管事，哪轮得到你支使？人家早就把外面收拾得妥妥当当了！乔先生他们四位也已经从正厅过来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上菜？” 我冲他挥挥手：“好了好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沁薇，咱们上菜！” 说完，端起灶台上的餐盘，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经过司徒厉身边。故意用一歪身子把他装了个趔趄。 深秋时节，天黑得越来越早，我走出厨房才发现四周已是一片昏暗。 院子的角落中点上了仿古样式的宫纱灯，周围树影婆娑。乔离商和他的三位朋友坐在紫檀木桌前，先后扭过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哈哈哈，唐小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乔离商爽朗的大声笑道。 从昨晚他打电话给我算起，他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客套话。这些句子我初听进耳里还觉得很是受用，美滋滋的，但次数一多，未免也有点心烦。 我领着胡沁薇走到桌边，对他笑了一下道：“乔先生，算我求你还不成吗？你给钱，我做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就别再客气了！” 乔离商愣了一下，随即又是哈哈一乐：“唐小姐当真是快人快语！好好好，你这么爽快，我若还一直噜噜苏苏的，岂不是连个女孩子家也不如？来，让我瞧瞧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两个盘子放在桌上，口中道：“这是红酒柠檬煎鳕鱼和黄金山药条。”随后接过胡沁薇手里的菜，“这两道分别是黑椒汁烩牛柳和盐焗北极虾。厨房里还有一道素的高汤松子菠菜，清淡爽口，另外，我还煲了一锅栗子鸡汤。乔先生，难得你信任，由我任意发挥，只是不知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桌上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被那道盐焗北极虾所吸引。当中被乔离商唤作“老魏”的眼镜男更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去深吸了两口气，面上呈现出一种十分惬意的神色。 “哈，魏大哥，你可真是……”康淑静掩口而笑，其他两人也都忍俊不禁。 “唐小姐，让你看笑话了吧？”乔离商一边替众人斟酒，一边抬眼对我道，“我们四个人，都是海鲜的忠实拥趸，当年之所以相识，也是因为一同受邀参加一个海味美食节。你这道盐焗北极虾，可真算是做对啦！快把其他菜端上来吧，我这口水都要忍不住流出来啦！” 我和胡沁薇相视一笑，转身回到厨房，将另外两道菜也端了出来，摆在桌上。 这期间，石红英一直垂手立在五步之遥的地方，不声不响。 乔离商夹了只虾搁在碗里，笑着对我道：“唐小姐，这趟请你来还真是没错！这虾单单闻起来，就跟外头做得不一样，好像有一股特别的香气。你们厨师对做菜的秘诀讳莫如深，我不好多问，那就……敬你一杯酒吧，感谢你前来替我打理厨房，还做了这么好的菜给我们品尝！” 说着，将一杯酒递了过来。 我原本就爱酒，若搁在平常，这杯酒我一定会爽快地喝下去，可是今天不行。 下午在房间小睡时听见的那个声音，以及脑子里莫名其妙产生的念头，让我心里始终像梗着一块骨头。这弄霞山庄人生地不熟，万事还是应当小心为上，否则，一杯酒下肚，我恐怕马上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酒杯，抱歉地道：“对不起啊乔先生，我本来就不太会喝酒，现在又正在工作，所以……不是我要拂你的面子，实在请你多包涵。” 乔离商又是一怔，好像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是我太得意忘形，考虑欠妥了！唉，唐小姐你不知道，自打小婉从锦城离开，我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么高兴。我三十多岁的人了，离过一次婚，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她却又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我这心里，实在是郁闷得很。” 我有点不明白：“以乔先生你的地位，替霍小姐在锦城某个职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为什么还要两地分居？” “一言难尽啊！”他摇了摇头，“那丫头，性子犟的很，说是不愿意活在我的荫庇之下，要自己闯一番事业。她很喜欢现在在临市的那份工作，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来啊！她这一走，又不知哪天才会回来，幸好此刻有你的好厨艺，还有这三五朋友相陪，我才算是聊解心头郁结啊！”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他在10号私房菜馆不怎么说话，人这一辈子，不管活了多大岁数，左右就是脱不开一个“情”字啊！ “咳，咱们素昧平生，我老跟你唠叨这些个事情做什么？咱们……”乔离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要说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康淑静突然捂住肚子皱起了眉头。 “呃……好痛，我的胃……”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抱着肚子蜷缩成一个古怪的姿态。 下一秒，她猛地一晃，带翻凳子摔在了地上，四肢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喉间的呻吟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痛苦的嘶吼。 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我扎撒着双手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坐在厨房门口的司徒厉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呕……”康淑静突然朝前一拱，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嘴唇乌紫，双眼之中涨起诡异的青色，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滚滚而落，呼吸急促，很快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餐桌上顿时一片大乱，乔离商及其他两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将康淑静扶起来，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赶紧也跟过去想要帮忙，正在这时，石红英却走过来一把掀开了我。 “走开些！”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向乔离商一点头，“先生，先不要着急扶她，让我来。” 乔离商出了一脑门子汗，见到石红英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慌慌张张地道：“啊，对对，石大姐，你赶紧瞧瞧，淑静这是……” 石红英迅速蹲下身，在康淑静的鼻子前面探了探，又翻开她的眼皮检视了一下，最后，自她唇边沾了一点血迹，送到自己鼻下嗅了嗅。 与此同时，司徒厉也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测探她的脉搏。 “怎么……”我心神不宁地问道，“康女士她没事吧？” “哼！”不待司徒厉答言，石红英先冷哼了一声，“唐小姐，事已至此，你何必还假惺惺的呢？”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她。 她不再搭理我，扭头对乔离商道：“先生，康女士这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乔离商吃了一吓，“我这弄霞山庄里一直由你亲自管理，怎可能会有毒？你……瞧清楚了吗？” “先生，你还不明白吗？”石红英有意无意地看向我，“咱们弄霞山庄自然是干净的，你的几位朋友，也都知根知底。唯一的外人是谁，还用我来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