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话 你是谁
胡沁薇话音未落，她身后的那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衣衫褴褛身材瘦小却骨骼劲健，不是王阿三还能是谁？ 我登时着了慌。天哪，苏彦棋可是被人偷偷从冥界里运出来的，此刻正无遮无挡地躺在沙发上。胡沁薇这是发的什么疯，明知道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怎能大喇喇地把王阿三带过来？ 我下意识地到处找东西，想要勉强遮挡住苏彦棋，心知是徒劳，却怎样也停不下来。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再被带走！ “老板娘，不用再藏了，我还没进门，就已经看见了苏先生。”王阿三的情绪仿佛有些低落，垂着手站在餐桌边呼出一口长气。 我颓然跌进椅子里，抬头怨怼地看向胡沁薇，大声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摇了摇头：“没用的双喜，王阿三刚到我们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苏彦棋在哪里。我估计，他早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司徒厉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此情形，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咧着嘴摇头道：“比我预计的还要快啊……” 听他的意思，眼下的局面是他一早就想到的了？那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我脑袋里乱得都快要崩溃了，捏着拳头狠狠往半空中挥了一下，狂暴地吼道：“谁能给我解释清楚，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阿三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我面前，道：“老板娘，我之所以深夜到访，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偷将重罪阴灵运出冥界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谢棒棒……” “对，正是谢棒棒。他的双层大巴还未出锦城，已经被追来的鬼差逮个正着，连车带人一同被押回阴司里听候发落。管事的清点人数，发现单单只少了一个——就是那个以人类的形态回到冥界的家伙。” 他用“回”这个字眼。让我心中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可此刻也万万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依他所说。谢棒棒还没来得及离开锦城，就已经被捉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沁薇去冥界取蒿草的时候，时桐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一切了！ 我不安地看向胡沁薇。她点了点头，道：“他确实早就知道了。方才我回来时，你问我是否一切顺利，当时。为了尽快医治苏彦棋，我什么也没说。事实上，从我踏入冥界与时桐汇合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不断窥探他的心思。我很清楚，由始至终，无论我将前因后果说得多么圆满，他都不曾真正相信我哪怕一分一毫。而且……” “而且什么？”我慌忙追问。 “而且，在我离开冥界之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忘川河边的蒿草，只能用来医治因为在阴司受刑而留下的伤。” 这句话一出，我心里顿时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透了。我们设计了那么久。千方百计，只是想躲过时桐和一众鬼魂的耳目。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双喜你冷静点，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苏彦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祸是我一人闯下的，不能拖累你们，我想，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你给我躺下！”我指着他就是一声咆哮。 “可是……” “我说，你给我躺下，不许乱动！”我厉声道，“拜你所赐，这二十多天，老娘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唐双喜了！我现在很冷静，所以你用不着白担心，只管老老实实呆着便罢！” 他似乎是被我吓住了，坐在沙发里，一脸吃惊地看着我。 我转头看向王阿三，尽量平静地道：“我弄不明白，你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鬼魂，在来到我这间10号私房菜馆，吃下我做的‘鹿骨馐’之前，你甚至老得路都走不动了，我可以笃定你在阴司之中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三、四十个阴魂被偷运出冥界，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到处宣扬，知道的人必定是屈指可数，你又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他犹豫地眨了眨眼睛。 “说！” “唉！”王阿三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老板娘，我就直说了吧——是时大人让我来的。” “时桐？”这下子，别说我了，就连司徒厉和胡沁薇，面上也俱是一惊。 王阿三苦笑着道：“老板娘你说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打听阴司里的各种秘辛？方才，胡小姐刚刚离开，时大人就急匆匆去到了我的住处，让我赶紧来通知你们谢棒棒已经被捉拿的事。他深知若提前告诉胡小姐，肯定会惹得你们一团大乱，万一在给苏先生治伤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苏先生既然已经醒来，自然有必要让你们知道现在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唯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啊！” 我从来不知道时桐居然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在我面前一直瑟缩闪躲唯唯诺诺，在胡沁薇那儿，更是任打任骂不敢反抗，我一度觉得男人之中他也算没出息界的翘楚了，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了他？ “时大人想帮你们，但他是鬼差，很多事情，不能由他出面解决，所以，他只能拜托我。”王阿三接着道。 “他会那么好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如果我的记性没出问题，当初正是他以学摄影为名跑来找苏彦棋，两人躲在这间房子里，也不知道唧唧哝哝了些什么，自那之后，苏彦棋很快就找借口离开了锦城。他若真心想帮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兜这么大个圈子？” “双喜——”这时，苏彦棋出声了，“你误会时桐了，那天他来找我，与其说是兴师问罪，倒不如说，他是来通风报信。还记得那个找你比拼厨艺的莫先生吗？我虽不认识他，但想来，他多半是见过我的模样，从你这儿离开回到冥界之后，立即将事情通报了上去。时桐得知鬼差们很快就会来找我，所以，特意跑来通知我，希望能在他们到达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将此事妥善解决。离开锦城是我一个人做出的决定，我不想把你们拖进麻烦的漩涡之中，和时桐，却是丝毫没有关系的……” 旁边的胡沁薇喉咙里明显抽噎了一声。这些天，因为苏彦棋的事，她一直也没给过时桐好脸，现在看来，我们竟是完全误会他了！ 我脑子里一时之间塞不下这么多的信息，索性蹲在地上，一点点将所有的事情理清楚。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王阿三，道：“我还是不明白，苏彦棋只是一个毫无法力的人，和你们冥界也从来不曾有任何纠葛，那些鬼差为什么非要缠着他不放？” 这些事情，苏彦棋始终不愿意告诉我，眼下，我唯有从王阿三这里来探寻真相了。 “这……”王阿三不自觉地看向苏彦棋，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事，却要从头说起。大约半年前，上头发现阴司中有魂灵擅自夺取新死之鬼的躯壳，施‘借尸还魂’之术，于人间重生。那人从阴司逃脱已有一年多，却隐瞒了许久才被发觉，上头雷霆震怒，立刻广派鬼差四处捉拿此人。” 我和胡沁薇对视了一眼。最近这几个月时桐一直很忙，我隐约记得，他曾跟胡沁薇提过正是因为要捉拿这个脱逃的阴魂。可是，这件事和苏彦棋又有什么关系？ 王阿三看了看我，继续道：“这事奇就奇在，被夺取了躯壳的那个阴魂，竟是心甘情愿的。他如今仍旧在冥界之中盘桓，而借尸还魂的那个，却得以在人间逍遥，对此，他居然一点怨恨之心都没有，成天乐呵呵的，仿佛对现状十分满意。无论鬼差们怎么问，他始终一口咬定，自己是自愿让出魂魄，其余的，便一个字也不再多说。鬼差们虽恼了他，但无论如何，他也是受害人，因此，竟丝毫奈何他不得。那个鬼魂，他的名字叫……” “叫什么？你再吞吞吐吐的小心我大耳刮子招待你！” “他的名字，是……苏彦棋。” “什么？”我被这三个字唬得魂都要没了，回头看了看苏彦棋，又瞪大了眼睛死盯住王阿三，大声道：“你脑袋没病吧，苏彦棋不是活生生的在这儿吗？莫非是同名同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王阿三摇了摇头：“老板娘，事实究竟如何，你心里已经早有计较，何必躲闪着不愿承认？冥界的那位苏彦棋是个好吃之人，常常去莫先生的‘往生’酒馆吃饭，一来二去，便和他熟识起来。他的样貌，与你这房间之中的苏先生，一模一样。” 我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住了，摇晃着向后倒去，亏得司徒厉手疾眼快，冲过来一把拉住了我：“唐双喜你镇定点，事情的真相我们还没弄清楚，你必须撑住！” 没弄清楚？还有什么事需要“弄清楚”吗？搞了半天，真正的苏彦棋早已经死了！什么我爷爷伙计的外孙，什么两家世交，通通都他妈是假的！我喜欢上的，居然是一个借尸还魂的骗子！他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骗我”，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苏彦棋”此刻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里，双眼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也不动。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极力抑制住喉咙的颤抖，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