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训鹰人霜剑逼
苏陌不知什么时候昏昏睡去。再睁眼，已经是白天。这个早晨，再不会有那个甜甜笑的人儿为她梳妆。苏陌想到这，又红了眼圈。 此时，已过一天一夜，苏陌肚子饿极，站了起来。开了门，正见知书过来。知书也不行礼，昂着头将药端入房中，放下便走。 苏陌想到她昨天故意不去请大夫，现在又这样无礼。正欲发问，脑海中突然闪过水香jiejie柔和的声音“小苏陌，我们要忍，发生任何事都要忍。” 小苏陌忍住了，在喉咙里的话她硬生生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知书放下药。但是，看着知书走远的背影，小苏陌看到的却不是她，而是水香jiejie痛极的样子。“若不是她，水香jiejie是不是不会死？”年幼的苏陌头次产生了恨意。 “小苏陌，记着，等你平平安安长大，jiejie的巴掌自然会扇回来。”水香jiejie的温软话语犹在耳边。 “还有你的命。”苏陌抹了泪，“你放心，我会好好长大的。”苏陌端起药，头次不用劝，自己喝得一干二净。这药，似乎比往日更苦。 忍，水香jiejie，我会忍。 没有人来给她穿衣，没关系，苏陌自己穿。复杂的礼裳不会穿，那就穿普通的，普通的衣物苏陌还是会穿的；没有人来给她梳妆，苏陌不会梳头，怎么办呢？苏陌想起以前水香jiejie给她梳得男儿头，那个倒是简单，但是发箍是收在水香jiejie房里。 苏陌离了房间，去了水香jiejie屋里。房子里还有水香jiejie最爱的熏香味。苏陌恍恍惚惚觉得水香jiejie还在屋里。苏陌走到水香jiejie的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果然，一个银色的发箍好好收在里面。苏陌拿起发箍正要梳头，一眼瞥见了镜台前不打眼的一块小石头，看上去不过是一块鸟蛋大小的鹅卵石，其貌不扬。看上去像是无聊时随便捡回来的。苏陌突然想起水香在死前抓着她的手说得那些话。 小苏陌放下了发箍，将石头握在手里，浑身发抖。 发了一会呆，苏陌将石头收进自己衣服里放好，再从屏风后拿出夜壶，搬入自己房里，与自己的换过。然后再装做若无其事地回到水香jiejie房里，继续梳头。一边梳，一边看水香jiejie的首饰。水香jiejie是楚地的美人，体格又娇小，宇文公子为她准备的首饰大都是纤细精巧的风格，比如玉镯，北方的手镯大都厚实，而水香jiejie的玉镯则纤纤小小，三只也没北方玉镯一只宽。水香jiejie经常两个玉镯带一只手上，走路时环佩叮当，煞是悦耳。 想到这，苏陌泪又要下来了。她想了想，取了两只最小的镯子要与自己的银镯换过。就权当水香jiejie在身边一般。当她褪下自己的银镯时，她看到了银镯背面的黑色，那上面还残留着水香jiejie的血痕。为什么是黑色？苏陌留了疑问。苏陌本来就觉得水香jiejie不会突然死掉，这下心中疑惑更深，想了想，她找了条水香的帕子将银镯裹住，压在首饰的最下面。然后将水香jiejie的心爱之物慢慢转入自己房中，放入衣柜，用自己的衣物盖住，锁起来。那些东西里，还有水香jiejie未做完的一条手帕，看上面绣的花，应该是为宇文公子做的。 等她弄完这些，早已午时已过。秋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到此时，竟然一个请安的人都没有。苏陌不言不语，自己走到楼下，只听见茶水房一端，知书知礼小顺子还有几个不认得的小太监正在丢骰子戏耍。见了苏陌也不行礼。 苏陌也不计较，自己去茶水房取糕点。拿了两盘糕点回房时，听到老太监在咳嗽。原来这帮子小的在玩耍，却没人搭理这老古董。又是入秋天气大变的时节，老太监犯了病在屋里咳嗽。 苏陌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老人家咳得可怜。想到自己的处境也是无人闻问，不由起了同情。开了门，将一碟糕点放在老太监桌上，给他倒了杯茶。见老太监也并不理自己，又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苏陌生在小户人家，倒水之类，分属正常。孩子本性，所动随心。倒是那老太监，看着苏陌的小人影感慨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之后一段日子，任凭太监宫女如何怠慢。苏陌当做不知道，渴了就自己去取水，饿了就自己去拿糕点，哪怕是剩菜也照吃，既不抱怨也不哭闹，自给自足。倒是每次取物品时都记得给那病重的老太监带上一点。 然后，就是将书房中的书一点一点往自己房里搬。房中的古玩摆设反倒全被她扔去了水香的房里。每天不知道在房里捣鼓什么。 一连这样过了段日子，天气转寒。苏陌只觉得伤口隐隐作痛，竟还比不上七夕花灯时的状况。老太监也渐渐咳得重了。 再加上天气转寒，茶水房中残羹剩饭凉得更快，往往到了苏陌嘴中时早跟冰块一般。却不知苏陌有伤在身，又是气血大伤，最忌冷物。这些食物无形中又损耗了苏陌的气血，隐隐中，隐患渐成。 而那些太监宫娥，愈发闹得不像话。苏陌的衣服也常常不去洗，到后来，连一些日用物资也开始短缺。天气已是变凉，却没人为苏陌领来份额内的暖衣木炭。 苏陌也不与他们交谈。自己翻了出发时鲁公为她冬游时准备的两套狐狸毛骑装出来穿了。鲁公的本意是叫苏陌穿个新巧，老人家爱孩子，衣服什么的都想着孩子穿得风风光光，万万想不到苏陌竟然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穿。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大概就是在院中菊花要谢了时候。 那天，夜幕降临。苏陌正在房中捣鼓。突然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从她窗前晃过。那女人的侧影像极了水香jiejie！ 一霎那，苏陌几乎以为水香jiejie回来了。 “水香jiejie！”苏陌开了门叫。她已经许久没说话，这一开口竟带着哭腔。 夜幕里，一个袅袅婷婷地影子在走。那衣服，分明就是水香。 “水香jiejie！”苏陌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人影出了院门。苏陌从老太监的屋前跑了过去，“水香jiejie！等我！带着我！”苏陌哭喊，“不要丢我在这！” 苏陌的小身影蹒跚着跑过，破天荒地，她身后，老太监打开了房门。 “水香jiejie”的影子拐了两拐就不见了。苏陌这才发现自己追到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地方。这里是另一座院子，似乎比别处更暖和些，因为这里花坛里的秋菊开得正艳。没什么树，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大房子。却愣是不见了水香jiejie。 苏陌又是懊恼又是害怕。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陌抹了眼泪。见大房子亮着灯。自然而然去推开那扇门。问道：“请问……有人吗？” 屋里，没人。却四处点着火烛。到处都是黄色的东西。黄色的椅子、黄色的床。在黑色的地板配衬下，带着一种威严。苏陌对这种黄色并不在意，她知道这里是皇宫，这里的人都喜欢黄色。她倒是一眼看见桌上摆的小糕点：桂花糕、软香糕、糖渍玫瑰。一样一样，竟然都是她最喜欢的。 “呜……水香jiejie你出来……。”此时此刻，看到这些糕点，苏陌已经肯定了是水香在这。如果不是水香，谁会给她准备这么多好吃的？一定是水香jiejie知道她受了很多苦，吃不饱睡不暖，所以回来了。 帘后似乎有人！ 苏陌二话不说，朝着人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水香jiejie！” 一个男声却响起：“你是谁？” 苏陌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抱住得不是水香，而是一个穿白龙袍的年轻男人。苏陌下意识地放下了手。 倒是那男人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苏陌。 此人，正是皇帝。今天，便是他觉得可以收服小鹰的日子。 他和苏陌曾经见过一面。但是殿堂上遥望，并未看清。至于苏陌，早将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打量苏陌。 此时苏陌正穿着狐狸毛紧身劲装，束着发。清爽中透着帅气。脸蛋儿带着泪珠，竟如桃花带雨一般。年纪虽小，稚气未脱，却惹人怜爱，动人异常。皇帝心想：怪不得镇南王会对她如此上心，假以时日，必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他哪知，镇南王并不是动心于她的容颜。 “吓着你了吗？”苏陌见这个年轻人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不由软语问道。然后歉意地用冰凉的小手碰了碰年轻人的额头——定惊。 苏陌说话从来软糯，举止又随和，小小年纪不会有心机，这一来竟让皇帝竟觉得有种多年未有的安心感。这种安心感让皇帝觉得有些诧异。皇帝反抗似的拿开她的手，冷冷道：“没有。” 苏陌点点头，道：“那我走了——对了，你知道怎么去淑仪殿吗？” 皇帝心中暗想：这孩子倒是痛快得很，连朕是谁都不打听。 却不知天下孩子大都如此。毕竟，势利两字还未入心。别说是皇帝，哪怕是玉帝，也跟他们的世界没有关系。 “哦。知道啊。要不我待会送你回去？”皇帝道。尽量笑得温柔些。 “现在不行吗？”苏陌对不认识的地方还是不安心的。 “现在，哦，我要批阅奏章。”皇帝故意将奏章两个字说得很重，看苏陌却没有没有反应。因为苏陌不是真正的郡主，以她有限的经历，还来不及明白批阅奏折是皇帝的专属工作。 见苏陌无动于衷，皇帝竟然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个白痴。一个对着小孩演戏的白痴。但是还温柔地笑着，然后靠近苏陌，帮她擦眼泪。看到苏陌疑惑的眸子时，皇帝心中一颤，自己到底有多久没看见这样清澈的眼神了？ “我待会送你，你先去烤烤火，吃吃东西吧。”皇帝开始使出对付孩子的手段。训鹰时，要用诱惑使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鹰低下高贵的头。 苏陌发出一声欢叫。直接奔向糕点。她小小的身子从皇帝身边跑开时，没有一丝留恋。皇帝在她身后笑。 老太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院子外，隔得看了一眼，走了。 “你真是个好人。”苏陌眉开眼笑，“因为水香jiejie喜欢你呢！” 皇帝道：“是吗？不过，好人也不好当。很多人欺负我。你愿意帮我吗？”皇帝话有深意。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