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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我怎么都没料到的是,这样日日针尖对麦芒的相处下,居然还能萌生出依依不舍的感情。尤其是大娘和心易,一直相送直到门口都不愿离去,却唯独不见往日粘得最紧的少瑾。

    隐约,我似乎还见到大娘眼中有泪,她在少歆的搀扶下,望着我出神,那摸样像是今日这景触到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一幕。

    “少奶奶,要保重,天凉了,要记得自己添衣服。”

    “还叫什么少奶奶的,她现在早就不是你的少奶奶了。”少远的嘴还是一样不饶人,连心易的口误都不放过。只是今日在我听来,也不觉那么的刺耳。

    三娘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立在一旁,眼里还是不屑。我冲着心易点头,眼神环顾了好大一圈,最后锁在门边的少清身上,他看着远处,没有焦点,只是刻意的不来看我。

    “晨姨从小告诉我,不要气要记。今日休妻之辱,柳默静不气,可会刻骨铭心的记着。”我举步,扬笑看着他,冷漠的吐出话。

    他转过头,看着我,仿佛有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的吞回。闭上眼,重舒出一口气,才抚上我额间的朱砂,沉声道:“默静……会不会忘了我?”

    “会。不过要等到我们银货两清之时。”

    “回酒庄去,别再回来了,永远别再回来了,这儿的一切会毁了你。”

    复杂的眼神深究了片刻,他在寻找,试图想在我脸上找到伤心的情绪。可我没有,我只是笑,一如当日对自己许过的诺,无论什么事都绝不会流泪,我要笑,瑰丽倾尘倾世的笑。片刻后,他颓败的转身,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也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想,柳默静的世界里,往后再也不会有夏侯少清这个结了吧。

    立了些会,我接过心易手中的包裹,大步跨出门槛。

    无处可去了,我唯一还能想到的避风港,便是大师兄那。

    我恍惚着心思,走了大半晌,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猛抬头深呼吸了下,这才看见不远处客栈前大师兄焦急的度着步,见到宋易牵着马走来,他绽开放心的笑容。

    我纠眉上前,好奇的询问:“怎么了?”

    见到我,大师兄显然一怔,吞吐了片刻,一直没开口。直到客栈了突然奔出一道雪白身影,小小的个子精瘦,见到我就兴奋的大喊:“默静姐,你也在太好了。大师兄还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夏侯府找你……”

    “出什么事了?”我困惑。

    倒是宋易反映颇快,冲一旁静候着的冷漠男子促声吩咐:“快去再弄匹快马。”

    “酒庄出事了,晨姨和潇叔都被人带走。宫里又突然要贡酒,师兄们都没了主张了,这才让我赶紧找大师兄回去主持大局。”

    这话让我的脑子轰的炸开,这一天太多事,多到我都来不及一一去反映。

    直到那个冷漠男子牵来快马,我才稍稍安下了心,此刻,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能让我快点回远在临阳的酒庄。

    “多谢了。”

    宋易仰头看着端坐马上的我,脸上的焦急丝毫都不亚于我,终于在我临走前告知了他的真实身份,让我又是一波不小的震惊:“如果酒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劭王府左松易,若我不在就捎人找他。”

    顺着他的目光,我瞧向那个依旧冷漠不多话的男子,他冲我点头,轻声一句:“御林军副将班泉。”

    实在没心思再去深究这一番蹊跷,我没做声,扬鞭策马,弥漫起灰尘越行越远。脑中不经意的忆起禅室里的那盘棋,如同小沙弥传的话,棋局乱了,被人只身掀翻,而我……似乎就是那个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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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披星戴月,不眠不休,终于赶到了晨潇酒庄。我举头仰望着眼前熟悉的山门,没时间沉淀满腔感慨。和大师兄动作一致的跃下马,拾阶而上,往酒庄奔去。正是途中听到的不少传闻,让我们的心越缩越紧,甚至有些不敢面对。

    庄前守着打杂的学徒们,还是如同从前的一身纯白,只是不再飘逸,带丧披麻的哀白。我转头,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没功夫理会他们的招呼,脚程更快了。直到踏进正厅,些微的抽泣声让人心更紧窒。

    厅堂里立着的师兄们见到我们都拥了上来,我愣着,赫然入目的是正中摆放着的那具灵柩。努力了半天,问不出一句话。

    “是潇叔。”二师兄上前,为我们解惑。我有些不支,在大伙慌忙的搀扶下,才算稳住身子。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日要承受那么多的变故。我闭眼,仿佛仍能看到潇叔一派不正经的闹着我,转瞬就化做了一具灵柩……

    “晨姨呢?”我听见大师兄颤抖着问。二师兄也不敢耽误,抬手指了指里屋,没等大师兄举步,我已奔了去。

    匆忙的脚步在靠近晨姨的房门时突然顿住,我看见不少丫鬟慌忙的进进出出,皆是面色凝重。见我来了之后也忘了问安,个个哭丧着脸。我缓慢的抬脚,每一步都踏的无比沉重,身后的众师兄们也不敢上前。

    房门被我颤抖推开了,房内的每一物还是如我走时一样,被打理的一尘不染,轩窗上,床幔间,甚至还装饰着我出嫁那日用来布置的喜红。晨姨闭眼躺着,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虚弱的连转头都困难。

    我不敢再犹豫了,这样的气氛太过骇人,快步冲上前,我紧握住晨姨的手,害怕的说不出话。

    我清楚的看见她的眼角有残留的泪痕,原来晨姨也会哭。她睁大眼,很费力的,见到是我有明显的开心,让原本已淡的不易察觉的呼吸突然变的急促起来。瞬间,她用尽力气反握住我的手,紧紧的。

    “晨姨……”我拼命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平淡些,想象着,也许她只是经不起潇叔的死,太累了,无关生死。

    “默静……记住……不要哭,尤其不能在你的敌人笑的时候哭,他若笑你就要比他笑得更开心……”

    “嗯嗯,默静不哭,默静早已不再哭了,天大的事都不哭。”我慌忙点头,看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苍白眼眸澄黑,就像……夏侯少清给我的那纸休书一样,那么突兀的黑白分明。

    “那就好……那就好……”晨姨闭上眼碎念,嘴角隐约带着微笑,她说:“你瞧,我在抚琴,他在看书,你潇叔还是傻愣愣的舞着剑。”这句话她说的格外清楚,没有再断续,而她也平静的可怕,没有任何话交代我,只轻声一句:“世间男人皆薄幸……”

    音末,气也末,一切只似寻常。寻常到我握着她的手良久,师兄们也静立着良久,只是方才还温热的体温慢慢变凉,直到有人哭着上前嚷嚷:“晨姨没事,晨姨没事,她的嘴还有血溢出。快把那些大夫找回来啊,晨姨没事……”

    是啊,她是晨姨,怎么会有事,怎么会……想着,我闭上眼,微笑着松开晨姨的手,顺势倒地,昏睡前我看到眼前的景慢慢剥落,仿佛回到儿时酒窖旁,晨姨手把手的教我酿酒。

    她说“默静你要记着,晨姨的酒是为了酿给仇人喝的,而你的酒一定要酿给爱你的人喝。”

    稚嫩童音赶紧着讨好,“好,那默静只酿给晨姨和潇叔喝。”

    我记着,但凡晨姨要我记着的话我都记着,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