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节
原是想早些歇下的,可是今夜格外的不安宁,二师兄来叨唠了片刻,甚至有意想将婚事延后,被我阻止了。 刚送走他没隔多久,秦jiejie就带着柳殷祖孙俩进来,那丫头如我所料,打点干净后,活脱脱个美人胚子。怎么看,怎么漂亮,让我更是喜欢,特意安排了她跟大师兄亲手调教出来的学徒,先学着酿酒的基础。 至于那爷爷,我犹豫了半晌,经历了那么多事,毕竟是耗了酒庄的元气了。何况,我清楚大伙的性子,酒庄不养闲人,纵是从前懒散如我,还是在忙期里能帮上不少。 聊了会,我才发现这老头还算是颇精明,为人也耿直。旭烬的爷爷死后,管家的位置就一直悬空着,也该是找个人来替了。 “信哪来的?”我低头认真审视着手里的信,是刚被学徒送来的。 我总算是明白刚才左漓究竟在悔什么了,她定是以为这封信已被送了出去,信里真的揭露了我那晚说的话,言语里倒不见恨,反而替我求着情,还抱着不平。说是告密的信,倒更像义愤填膺的指责,指责那个人将我逼得丧心病狂。 “默静姐吩咐说要咱们盯着左姑娘,这才发现的,今儿晌午四师兄压着贡酒去蓟都了。左姑娘硬说要送,信是交给山脚下凉茶铺那小二的,怕有什么事,咱们就把信截了,让默静姐发落。默静姐,您说傍晚的事会不会和左姑娘有关?” 一旁候命的学徒回得恭谨,大胆的猜测着。我抚了抚眉,微笑看去:“辛苦了,我让你们盯着漓儿是为了保护她,不是怀疑她。” “那……这封信?”听闻我这话,他踌躇了起来。 “没事,截得很好。”我瞧着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像是生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似的。这倒让我开始检讨起来了,想从前这些人在我面前可随意了,怎么此番回来见着我像见老虎一样。 叹了声,我冲他暖暖笑开了:“继续按左姑娘的意思,把信送去蓟都夏侯府,不得耽误。” “可是默静姐……大师兄看了信,说是怕会让您和姑爷反目……”见我扫去眼风,他立刻识相的闭嘴了,瞄向桌角上另一封尚我拆封的信:“这封也要按原来的意思送去蓟都劭王府吗?” “不必了,我猜劭王快来了,这些小女儿家思乡的话,就让漓儿当面跟王爷讲吧,你先下去吧。” 听闻了门上又传来的敲打声,我支下了他,头觉得一阵疼,今晚这事怎么就没个消停了。 丫鬟小跑着进来,学徒很识相,知道兴许前头又有什么事了。就弓了弓身子,退下了,待人走后,丫鬟才禀报:“小姐,左姑娘让奴婢赶紧来知会您,让您换身衣裳,修整下,有贵客。” 闻声后,我躁了起来,孩子气的伸手揉乱了本来就已不够整齐的发髻,夜都那么深了,还有完没完! ======================================= “我方才仔细审视过婚礼的事宜了,办得很俐落。剩下的那些,领着我今日带回来的爷爷一起办,让他学着点。” 想着,剩下几日想好好歇息下,就干脆趁今日没个安稳,把该忙的事忙完了。省得二哥又心血来潮,觉得麻烦了大伙,说什么延后婚事之类的。别的倒不怕,就怕那些好事者,逮着话柄,就会硬是把好端端的事给添油加醋到失真了。 就好比我,被当朝首富休妻后,各色蜚语可算是没少听过。就怕秦jiejie脸皮子薄,熬不住。 “默静姐是有意让他老人家接替管家的位置吗?” “怎么?有不妥的地方吗?”我问得很温和,浅笑着,倒也真想听听底下人的意见。 “默静姐的决定自有道理,我只是瞧着他年岁大了,怕他累着。” “这不打紧,我不过是给他个名号,免得让人觉得闲了。主要你多替我留心着那丫头,凡事多教着她点,倒是个可塑之材。”我丝毫都掩饰不住对那孩子的喜爱,总觉得特投缘。 “是呀,方才殷姑娘在正厅唱小曲给左姑娘听,二师兄说怎么瞧都像默静姐小时候。” 这倒是一语点醒了我,兴许就是因为有丝相象吧。笑了笑,眼瞧着正厅就在前面,我突顿住了步伐。 他瞧透了我的心思,赶紧说道:“默静姐,正厅已经打扫干净了,什么痕迹都瞧不出。师兄们还熏了好久,就怕留了味,让您不舒服。” 我舒展开紧拧的眉,淡语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顺了顺气,我换上若无其实的盈盈笑意,径自迈了客厅。丝毫都不惊讶正椅上坐着品茗的那人,左漓这样大呼小叫的,很容易便让我猜到了来人。 “我说怎么连封信都盼不着,你可算忙完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事事费神的交待声了。”瞧见我,他放下茶盏,夹杂兴奋笑意的调侃声传来。 “王爷说笑了,默静不就是没事找事,生怕师兄们说我游手好闲,久了就要撵我出门了。” “你还真识趣呀,师兄们就这么点心思,全被你瞧透了。”二师兄像是轻松了不少,秦jiejie已经回家了,他靠在柱子边,顺着我的话自在的笑闹起来。 这话一出,满屋的人也全都笑开了。只剩我孤立无援的干瞪眼,这才发现,劭王的出现仿佛轻易就赶走了傍晚时分弥漫起的紧张气息,大师兄和二师兄也算和他熟识,似乎都有些若有似无的依赖着他,就好像他的出现能隔绝了所有意外一般。 “那就赶快撵呀!”劭王孩子般的冲二师兄眨了眨眼,翘起腿,把玩着随身玉佩,很是不雅的坐姿,由他做出来倒显得另一番爽朗的味:“劭王府正等着接收呢,我府里那管家整天叨唠着让我快些找个主母回去,让他侍候着。” “王爷怎就不早说,咱们还正愁着没处送货呢。” 连大师兄都凑起了热闹,我翻了翻白眼,默不作声,打算等着这几个人闹够了再开口。好在劭王很快就正经了起来,注意力投向了左漓:“我说呢,这丫头怎么失踪了,原来是被二哥带来了酒庄,怎么也不捎封信给我,可让我好找。” “是漓儿不好……” “还当真了,没事,皇上也不恼你,这样清闲挺好。”说着,他飘了眼大师兄,又闹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喝回喜酒了。” “王爷您来连‘二哥’都叫上了,怕是很快就能如愿喝上喜酒了。”大师兄见左漓羞红了脸,赶紧护着,居然狠心的把我这打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当作盾牌了。
“我喜欢先喝别人的……”劭王还是不服输,继续抬杠抬得乐在其中。 我是真忍不住了,这话饶来饶去,最后终还是要再饶回我身上,只好出声扰了他的兴致:“王爷舟车劳顿就不累吗,默静领您去歇着吧。” “好,真是体贴。” 虽是已经听话的起身,随我往里屋走去了,可他还是不放过任何让我羞窘的机会。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颊早在不知不觉间烧烫了。 “王爷今儿心情很好吗,怎么突然那么没正经了。”以前虽然他也会有孩子气的时候,倒也不至于闹得那么张扬,今天这笑容就没从他脸上消失过。 “怎么可能不开心,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连封信都没有。又听大哥说了尹落的事,可把我吓得一身冷汗,见你安然无事,毫发无伤的,我自然就忘形了。”边说着,他边暗嘟了下嘴,不满的埋怨起来:“你倒好,见我没惊讶也就算了,怎么连个高兴都没。” “我还正想问王爷呢,不是说去凤庆平乱了吗?怎么突然跑来临阳了?”我没露太多情绪。 “那些人啊,交给他们自己人去办了,我喜欢看敌人自残,何况谁让那家伙曾经还对你无礼过。” “尤大人?!” 见他点头,我微震,一直不解劭王到底怎么办到的,那么轻松就灭了申国,让对方主动请降了。原来是有了个位高权重的内jian,这么说这事少清怕也出了力,不然那时候这三人怎会三天两头就一起喝酒来着。 “师兄们让王爷住潇叔的屋子?!”见这行径方向,我费解的拧起眉头,拉住前头领路的丫鬟询问。 “是啊,小姐,要换间屋子吗?” 我转头,看劭王铁青了脸色颇有微词的斜睨着我,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让我无端的背脊沁出了冷汗,吞了吞口水,我摇头,示意丫鬟继续走。 刚踏进屋子我就遣下了丫鬟,亲自替他掌起灯,环视着这里的每一物。没有丝毫改变,还是如同潇叔在时一样,这里很干净,想来是大伙依旧天天打扫着,忽然有些唏嘘。 “默静……”我看得正入神,猛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厚实且踏实。他在身后,紧锁着我,头深埋在我发间,喃喃呓语着我的名字。是今日,我才发现,晨姨为我取的这名真是好听。 许是感觉到我放软了身子,也放松了防备,他溢出一记笑声。片刻,又认真了起来,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如果我说尹落的事……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你会不会怪我?” 我兀自震住,眼神空洞,发不出声响来回答他的问题。只用力的感受着身后的温暖,一遍遍重复着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温暖是真实的,它不可以虚伪,不然柳默静真的会被毁了,真的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