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75章 事情如愿逆转
多余的话,高天河也不再多说,只是用力住钱兴祥的手,以示他内心揪痛。钱兴祥脸上很平静,但内心不平静。他们汇报潘明德的死讯时含糊其辞,省委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可能有些严重,才临时派他陪同潘明德的家属赶来东华处理后事。在钱兴祥赶往东华的路上,市委书记林卫国又进一步向省里汇报了抢救细节光着身子猝死在宾馆的房间,由不得人不往那种事情上想,叫钱兴祥在路上就深感到事情的复杂 潘明德作为省委省政府下派的干部,牵涉桃色事件而猝死,将会让省里非常的被动。当然,潘明德作为宋华的秘书而给逐步在政坛崛起,一向给视为宋氏一系在淮海省的重要一支,要是牵涉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事件里,对宋家的打击也将极大。 钱兴祥的父亲与宋家老爷子宋华是多年的老战友。虽说钱父在解放后就长期在欣欣村任职,七十年代受冲击,钱家后人与宋家的联络又不那么密切,但两家多少有些情分在。 钱兴祥虽然在路上跟宋乔生通过电话,交换过意见,但两人对这桩事都感到异样的棘手,并没有一个善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钱兴祥站在车门前,等着林卫国下台阶来跟握手,看似与高天河寒暄,却暗自琢磨高天河的话。 高天河把他撇干净,那接下来的事,只要说服林卫国就成林卫国听到高天河把自己摘干净的话,心里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往别处想,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葛永秋、彭勇,已经做了许多手脚,而不是单纯的往桃色事件上绕。 明德同志中午回南园宾馆休息,特意吩咐过值班人员不要打扰他,一直到下午两点钟,宾馆发现明德同志都没有出房间,才上楼敲门。叫人痛惜的是,宾馆方面发现晚了,错过抢救的时机,明德同志已经永远的离我们而去”钱兴祥是代表省里陪同潘明德家属来处理后事的,高天河已经把自己摘除出去。那也只能由林卫国亲自来向钱兴祥介绍潘明德发病及抢救情况。林卫国斟字酌句,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多说,指着身后彭勇等人,跟钱兴祥等人说道:“彭勇是市政府副秘书长,也是南园宾馆的经理。明德同志不幸因病猝逝。是彭勇最先发现的,他也全程参与抢救,对情况最清楚。具体的情况,还是由他来跟钱部长汇报” 从林卫国缺乏感情的介绍里,钱兴祥听不出太多的消息,甚至比林卫国在电话里向省委的汇报还要简略。毕竟潘明德的妻子就在旁边,潘明德祥着身子在房间猝死的事情,还是由她上楼后看过潘明德的遗体自个发现为好。 从省里出来时,钱兴祥在车上,也没有告诉将潘明德逝世前后的具体情况,告诉他爱人。钱兴祥这时候才觉得这么做有些失策:要是潘明德的爱人,上楼后看到祥着身子的尸体,情绪失控,在这件事情上只会叫省里更加被动。 钱兴祥知道不第一个去看潘明德的遗体,很有些失礼,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就让彭经理先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吧” 想着潘明德的爱人,听别人介绍里了解到具体的情况,冲击力应该比直接看到祥着身子的尸体要小一些。 大家都侧着身子,准备让钱兴祥与潘明德的爱人先进楼,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喊:“陶姨,陶姨”钱兴祥转身看去,看见一个年轻人大步走来,他同时又注意到市委书记林卫国看到这个青年时,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一下。 “江秘书,林书记让你回去休息,你又跑过来做什么”葛永秋看见江晓玉去而复返,一脚踩在台阶上,回头问道。 江晓玉没有理会葛永秋,看向钱兴祥。心想他应该就是从二伯电话那里听到的那个“钱部长”以前还真是不学无术,对省里的人事关系不甚清楚,但这种事情,省里只会派一个高级官员来处置,江晓玉倒不怕认错人。 江晓玉看了钱兴祥一眼,又转眼看向林卫国,说道:“我左肩虽然受了些伤,但潘市长因病猝逝,我怎么能安心休息” 潘明德的爱人猝受噩耗打击,也是伤心过度,在车上就哭晕过去几回,此时虚弱得快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平时对江晓玉这个青年印象很不好。 这时,江晓玉却是她唯一认识,也唯一能稍稍依赖的人。 他转过身下台阶来,声音嘶哑的问道:“小江,老潘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晓玉豁出去了,对林卫国竖起来的眉头,也视如不见,继续说道,“我现在很痛恨自己。潘市长要我养伤时,要是我能坚持留在潘市长身边,要是能照顾好潘市长,要是能提醒潘市长不能天冷冲凉。要是能提醒宾馆及时供应热水,要是能在潘市长是心脏病发作我留在他身边及时发现,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对不住潘市长,对不住离开省城时陶姨对我的嘱托” 江晓玉说这些话时,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眼泪、鼻涕都不顾形象、一抹水的流下来。一副悲痛自责、恨不得代潘明德去死的模样。 江晓玉说这些话看似无意,但她的这些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入众人的心头。 “你就是江晓玉”钱兴祥也不是简单人,从江晓玉短短的几句话,他迅速理解出有关潘明德死因的另一种说法。潘明德中午冲凉水澡、心脏经不住刺激而发病逝世。 这个信息太关键了,这几乎是钱兴祥到这时唯一会抓住主动的机会。钱兴祥也有些迟疑,宋乔生在电话联络时,提到他这个侄子,听上去似乎很不靠谱。 但他这时也顾不得太多,分开众下,走下台阶,伸手按到江晓玉的肩膀上,问道:“潘明德市长心脏病发作时,你怎么会不在他身边” 林卫国看到江晓玉闯出来时,蹙着眉头就要发作,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有如两道闪电直接打在他的心头:其一,江晓玉的话,干净利落的指明,潘明德是冲凉心脏受刺激而猝死;其二,钱兴祥的动作,表明他与江晓玉早有默契。 看到江晓玉闯出来时,林卫国蹙着眉头就要发作。但是,事态的发展,斗转直下。 江晓玉直接指明潘明德的死因是冲凉水澡、心脏受刺激,这已经叫林卫国有些措手不及。接下来,省组织部副部长钱兴祥手放在江晓玉肩膀上的动作询问事情的经过。叫林卫国看了,更是心脏像给狠狠的抽了一下似的,叫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在林卫国的印象里,江晓玉是一个不学无术,不怎么有脑子的小青年,潘明德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不得不将他留在身边照顾。 林卫国不认为江晓玉之前在二楼停留了一两分钟,就能看出什么疑点来。那江晓玉此时闯出来,很可能就是钱兴祥与江晓玉暗中串通好演的一出戏 林卫国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既窘迫,又凶险。 潘明德的死,都是他通过电话向省里汇报,是他在潘明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辞。既然钱兴祥暗中指使江晓玉这时候跳出来搅局,那很可能就表明省里决意要将这件事压下去,而且不给地方任夏讨价还价的机会。 林卫国想不明白,省里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如果就这么服软了,省里必须会追究他在潘明德死因上含糊其辞、意欲使省里陷入被动的责任。这年头最大的罪名不是别的,而是你试图对抗我手段还十分的卑劣。要是给省里留下这样的印象,林卫国知道他的政治生涯从此就到头了。 不能立即服软,那就只能咬定两点。一是潘明德两次对宾馆中午不提供热水提出意见。二是洗漱间里看不出有冲凉的痕迹 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公开跟省里对立,逼着省里正式去调查这件事林卫国开始就是认识到,在潘明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辞,是冒险的行为。 只是等江晓玉的突然闯出来,真正将他逼到死角时,林卫国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冒的险有多大。江晓玉的突然出现,以及江晓玉与钱兴祥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默契,也叫高天河、葛永秋、彭勇等人又惊又疑。 特别是葛永秋、彭勇二人,毕竟是做贼心虚。江晓玉直指潘明德的死是因为冲凉所致,更叫他们心慌,仿佛祥天化日之下,给剥了干净 “三天前,潘市长带队视察市钢厂。当天市钢厂发生了一起坠亡事故,我不幸给坠落的工人砸伤。虽说没有什么大碍,但潘市长坚持要我留在医院观察几天,所以这几天我就没有在潘市长身边,” 江晓玉低头倾诉着,他这些天情绪也波动得厉害,眼泪说来就来,看上去情真意切.事实上,在钱兴祥将手放到他肩上时,他悬在嗓子眼的心就稍稍落了回去.不管二伯在背后说了什么话,但好歹跟这个钱兴祥提到过自己,这接下来的戏就要好唱一些。 江晓玉拖着哭腔继续说道:“我现在很恨自己,都说轻伤不下火线。我却因为小小的肩伤,放弃了照料潘市长的重任,就连潘市长的死讯,也是葛秘书长通知我的” 林卫国刚想质问江晓玉,质问他既然不在潘明德身边,又怎么肯定潘明德是因为冲凉时发病去世。但听到江晓玉提到“葛秘书长”,林卫国浑身的毛发都快要立起来。林卫国心里猛然烧起熊熊怒火,他没有看葛永秋,而是怒视高天河 江晓玉无暇去观察别人的反应,正因林卫国等人在潘明德的死因含糊其辞只有一次机会一样,他也只有一次破釜沉舟,将水搅浑的机会。 “葛秘长跟我说,南园中午不供应热水,潘市长冲凉时心脏病发作,拿药时倒在房间里,没来得抢救。就离开省城时,陶姨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盯住潘市长改掉冲凉的习惯,我” “葛秘书长” 钱兴祥凌厉的眼神转向葛永秋,刚才林卫国向钱兴祥介绍过葛永秋等人的职务,但他的视线只在葛永秋脸上停了一瞬,转身去看林卫国、高天河两人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葛永秋气得吐血,没想到江晓玉眼睛眨也不眨,就把一大盆脏水直接劈头盖脸的泼他脸上来。 “葛秘书长,在钱部长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要推卸责任吗”林卫国厉声喝住葛永秋,他愤怒的眼神,简直就是要将葛永秋生吞活剥了。 林卫国在市委书记的位子日久,官威也深沉,一声断喝,叫葛永秋魂惊魄移,愣在那里,半天不敢再为自己分辩。 这一刻,葛永秋也明白,市委书记林卫国已经认定中了他们的套,他越争辩,只会叫林卫国越愤怒。 江晓玉突然闯出来,林卫国只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谭启平与江晓玉暗中串通好演这出戏,代表省里要这件事坚决的压下去。还有一个是高天河与葛永秋联合起来给自己下套,林卫国越发肯定是后一种: 江晓玉在六号楼里,就呆了一两分钟,要不是葛永秋告诉他实情,他怎么就能断定潘明德是在冲凉时发病再者,省里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要坚决的把这件事压下去,也不合常理。另外,就是高天河的行迹太可疑了。 潘明德是副市长,因病猝逝,高天河作为市政府班子的带队人,却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拖着不肯露面。等到拖不过去,还候准时机,与钱兴祥前后脚赶到南园宾馆,而与钱兴祥的第一句话,也先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除出去。 要说高天河心里没有鬼,林卫国能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葛永秋与彭勇都是高天河的人。彭勇强调宾馆中午不提供热水让潘明德对此很有意见,却绝口不提陈明德有冲凉的习惯,这摆明了设下套子,引他往里钻。 洗漱间里看似整齐,但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葛永秋、彭勇出在现场的时机,比其他工作人员都早,也比赶来参加抢救的医生要早,他们都是高天河的人,有的做手脚的时间
林卫国万万没有想到,早知道高天河盯他市委书记的位子有年头,偏偏还这么轻易的就钻进他设的套子里去。这一刻,林卫国看向高天河的眼神里,充满着被出卖的愤怒 高天河也是脸色大变,既惊且疑,他想不明白葛永秋为什么会出卖他,他不明白葛永秋为什么会背着他跟江晓玉吐露实情。偏偏钱兴祥在场,他没有机会揪住葛永秋问个清楚,更没有机会与林卫国解释误会。 看林卫国将要吃掉自己的样子,高天河就知道这个仇他不想结,也得结了。就算这时候有机会跟林卫国解释,林卫国会信吗怪只怪一开始就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反而着了痕迹,再一个,他本来对林卫国就没有存什么好意。 江晓玉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看到林卫国恨不得想将高天河生吃下去,才断定这次是赌对了。有人曾拿囚徒困境来解释官员之间的信任问题,越是高级别、越是直接竞争的官员之间,彼此信任程度越低。 在潘明德死因上做手脚,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虽然同时符合高天河、林卫国两人的利益。但想要高天河与林卫国在这事上串通好,甚至有极好的默契,则不可能,毕竟谁都要防着给对方在背地里捅刀子。 钱兴祥在官场混迹已久,在路上特意理过一遍市的关系,以便能在处理潘明德后事,抓回一些主动,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钱兴祥虽说还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但林卫国、高天河等人的反应,也足以叫他看出许多端睨来 “前些天还抱怨房间中午不供应热水”彭勇反应最是迟钝,依旧想照着原定的计划,想帮葛永秋将江晓玉的话驳回去。 “胡闹”林卫国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尖锐而突然,仿佛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这一刻喷发出来。他甚至认为彭勇这时说这话,还是故意把他往歪路上引,内心的震怒是可想而知。林卫国兜住彭勇就骂: “明德同志已经指出你们工作中的不足,你们却迟迟不改正。明德同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不得不冲凉水澡,以致心脏病发作,是谁的责任明德同志的不幸逝世,南园宾馆要负责任,负责指导南园宾馆工作的市政府要负责任”林卫国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顿时将彭勇打蒙在那里,他哪里会想形势如此突发急转 将潘明德的死往桃色事件上扯,不是林卫国默认的吗怎么会因为江晓玉这根搅屎棍突然闯进来,就改变口风呢 潘明德的爱人沉浸在伤心里,看着市的几个领导大发雷霆。只以为他们是为明德的死而自责,忍不住又落泪来:“老潘就这个坏毛病,说了他多少回,他总是听不进去,只说冲凉能解乏老陈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到这一刻,葛永秋才真正意识到大势已去,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他甚至不敢再反口去咬江晓玉。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钱兴祥的手还放在江晓玉的肩上呢。 永秋知道,越争辩、越挣扎,只会给自己带来越糟糕的后果,只是可怜巴巴的看向高天河,希望高天河能明白,自己没有出卖他,是沈淮这个狗杂种在信口雌黄。 再说他已经把自己撇清了,只要葛永秋、彭勇的口风紧,这件事只会叫林卫国受重挫,而牵涉不到他头上来,又夏苦去试探省里的底线 面对林卫国尖锐的指责,高天河就坡下驴,说道:“南园宾馆的工作存在严重不足,在明德同志指出后,也没有及时整改,更是严重失责。我代表市府要承担责任,我要向市委、省委省政府做检讨” 高天河说这番话时,眼神瞥了葛永秋一下,像刀子剐过去似的。他这时对葛永秋也有些拿不准,但想来葛永秋不会出卖他,也没有什么好处。葛永秋给高天河这一望,背脊寒意陡生,好似真给剐出一块rou 葛永秋这时候能猜到,很可能是在他跟高天河通电话时,给江晓玉偷听了但是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他能向林卫国拿出证据,证明这不是他给下的套吗跟黄泥巴糊到裤裆里一样,有些事情是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对高天河的服软,林卫国则毫不领情,他打心底恨不得这时候将高天河踩到脚底下捻死:向省里汇报潘明德死讯的是他,在潘明德死因上含糊其辞的是他。 这件事情表面上是过去了,但省里对这里的清理、收拾绝不会停止,而且接下来收拾的第一个对象,不是会旁人,很可能就是他林卫国林卫国书生出身,相对说来弯弯肠子没有那么多。 想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很可能会因为这一桩事而断送,想到自己的市委书记宝座给高天河夺去,林卫国对他的恨意怎么可能会消对真正跳出来搅局的江晓玉,林卫国反倒没有什么恨意。 在他看来,江晓玉能在这时候跳出来忠心护主,品性就不能算坏,怪只怪自己刚才小看了他。至于葛永秋,林卫国也恨不得一脚将她踹死:刚才江晓玉闯出来时,就是葛永秋抢着跟钱兴祥挑明,是他将江晓玉赶出去的。 正是葛永秋的这句话,彻底堵死林卫国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这叫林卫国怎么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高天河与葛永秋给他设的陷阱潘明德的爱人进了卧室,看着被单蒙裹的尸体,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江晓玉这回再没有给逐出去,事情如愿逆转,其中的凶险唯有他自己能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