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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转机(2)

    第十四章转机(2)

    张义濂懂事起便跟师父学艺,学了二十几年,加上他又对这一行当有些慧根,所以三十来岁算得上少有所成。他师父张大脚也是从长在小庙里的和尚,跟着他的师父,庙里唯一的方丈,唯二的和尚,学得些铲妖除魔的皮毛,但出来混江湖对付外行人也足够了。

    张义濂跟着师父混的这些年,碰壁吃灰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少遇,红白灰黑的钱更没少拿,总的来说还是颇有成就感。他们家老头八九十了,跑不动江湖,就挑了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乡下颐养天年,听说最近还寻觅到一位佳偶陪伴,令弟子好生羡慕。

    叹口气,面对眼前恸哭的人默默无语,张义濂再次埋怨他那无良的师父为了省钱省粮省水省电无情地将他一脚踢出了家,让他游历花花世界凡世红尘,丝毫不顾张义濂那颗同样向往归隐田园生活的脆弱心肝。如果不是师父将他赶出来,他也不会面对大千世界手足不错只能重cao旧业捉鬼杀鬼,如果不是重cao旧业他也不会为了有生意上门,见天儿地守在市中心一大寺庙门前等着主顾上门,如果不是他在那里摆摊也不会遇到钱一方上前求帮忙,如果没遇到钱一方,也不会答应他有偿杀鬼,如果不是答应他,就不会坐在这里听着一个同辈人鬼哭狼嚎了。所以张义濂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而是家里老头的错。想想良心过意不去,但起码不能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

    “钱先生,你冷静冷静,人死不能复生……不是,鬼死不能复生……也不是……你要知道,人与鬼的存在本就背道而驰,现今只是你知道它消失而已,没有什么值得悲伤至此。如它在,你看不见,不在,你更不用看见,所以这样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请不要再……哭了。”张义濂还是第一次规劝男人不要哭泣,话出口就是别扭非凡。而且,谁能告诉他,明明是被人请回来做法,明明是在雇主的要求下完美地完成工作,却在收坛后,不但无缘无故被师父打来的长途电话痛批,还要忍受雇主悲痛欲绝的嚎哭,他还不能抬脚跑路,因为师父吩咐不能善终起码要亡羊补牢,虽然已晚。

    钱一方没有理会他的安慰,只是一味地伤心流泪,后悔至极。就在这令人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时候,钱一方突然停止了哭泣,猛然起身打电话。张义濂先是被他的过激反应吓得一愣,随后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后更是被惊动,一脸不可置信地睁着他。待他打完电话,急切地开口问他:“你认识张魁?”

    钱一方终于意识到一直有人在跟他说话,心中悲痛,出口的语气也冲动,“本来请他过来,但是,当时……我就应该听他的劝,不该如此执着……”

    张义濂震惊,“这事是张魁先插手的?!”

    听出他异常的紧张,钱一方疑惑,“你也认识他?”想想,惨笑着,“说的也是,都是同行,还在一个城市,认识,正常。”

    何止是认识,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义濂觉得自己眼睛不是充血,而是快暴血。转身与师父电聊请求撤退,张大脚扔给他一句“顶住”便挂电话,张义濂再打过去时,对方已关机……

    惴惴不安地失眠熬过一晚,张义濂见到了许久未遇的世仇。说是世仇是因为张魁与他的师父就是对头,然后遗传到他这里。

    “我说这事怎么越来越麻烦,原来是你们出手了。”张魁看到张义濂也是一脸不悦,“张大脚不是隐退山野了吗,怎么,出关了?出来就开始找麻烦?”

    张义濂本就没有张魁的利齿,再算上这次他不认为是错误的错误,心理上便觉得理亏,没有办法反驳,憋半天,蹦出一句,“这事跟我师父没关系。篓子是我捅的,我一定会处理。”

    张魁冷哼,“好,你来,全当我来看戏。反正我是不可能将被你打成空气的鬼魂复原。”

    张义濂听到他的讽刺,倒接不上话来。他也是没有办法复原鬼魂,对他师父说的亡羊补牢的做法也不知从何入手,关键时刻钱一方又叫来了张魁,估计这次又己要被迫打下手了。

    “你们是亲戚?”随后进来的钟壅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的火药味,只听到了“张大脚”这个名字,便以为张魁是在叫面前的这位……道士?

    “不是。”

    “怎么可能!”

    ……即便不是亲戚也没必要互瞪到眼珠子都出来的地步吧。钟壅拖着打包绕过门口的两人,向屋里走去,这屋来了几回,比较熟悉。瞟到从卧室里出来个人,想是钱一方,抬头刚要打招呼,出口的话却变成了:“钱先生……你没事吧?”

    之间钱一方双眼红肿充血,皮肤蜡黄,嘴唇毫无血色。相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受神经衰弱影响的状态,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魁上前,也生出些于心不忍的情绪,“你这是何苦?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在介怀了。”

    钱一方摇摇头,钟壅担心他会不会摇着摇着就把自己摇昏死过去。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有什么能够弥补吗?”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撰着张魁的手。

    “我早早就提醒过你,事已至此,我没有办法将它找回来了。”张魁沉声答道。

    钱一方寄有希望的眼神在张魁的平淡声音中渐渐暗去,留下来的只有失望。

    张义濂看着内疚,反驳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落井下石了。他请你来以为你有办法,如果没有,就不要让他更加痛苦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着,张魁冷声道:“落井下石是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你就不怕损了阴德。”

    张义濂满脸通红,被一个被自己年龄小、混江湖时间晚的人训得颇无面子,“人鬼本就……”

    “收起你那套无用的正义论,连你师父都对他们敬而有加,你倒好,上来一个五雷轰顶直接灭了。如果你做得对,你师父会让你补救?我打赌他那边收到了下面的警告。”

    多说多错,说不过他,张义濂索性闭嘴。

    钱一方颓然坐进沙发中,双手揉着额头,肩头耸动,似又在哭泣。

    钟壅看人都停止了相互攻击,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钱先生,你为什么会改变想法?上次不是说一定要消灭它吗?这次怎么后悔了?”

    钱一方闻言身体一僵,没有做声。

    张义濂对此也有些纳闷,“我做法强行引出它并消灭后,钱先生都还挺平静的。是后来我传达了老头的话,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出来以后就……呃,开始哭了。”

    “张大脚说什么了。”张魁问的是张义濂,看的却是钱一方。

    “原话是:此女鬼实为冤死,却报复之意。只因贪恋红尘中人,不愿舍他离去,地府不能强行带走。所以无端地剥夺她连转世的机会,下面的差役很生气,觉得我们不守规范,随意干扰死灵的生活……”声音越说越小,等他的话说完,声音也小得如蚊子鸣。

    他说话的过程中,张魁的眼睛未从钱一方身上离开,等他不再说下去的时候,张魁气势压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钱先生,那鬼应该是甘淼吧……能做出解释吗?”

    钟壅先是对甘淼这个名字感到熟悉得很,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钱一方他女友的名字,随即刚想插嘴问需要解释什么,自己便茅塞顿开。一般冤死鬼都是受人蓄意所害,魂魄由于不甘与怨恨而产生的戾气让它们自身无法平静地进入地府,进而只能留在凡世。一般不害人的,阴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它们。据钱一方所说,甘淼是发生事故,意外死亡,但阴差证明她是冤死,便是说这事故不是突发事件,他女友也应该有所察觉才会造成冤死。钱一方对这鬼的态度也令人费解。看到相机中的照片时,从钱一方的反应看出他认得这鬼,而且非常的熟悉,起码他对这鬼的死相不陌生,可以一眼就辨别出。之后他毫无理由地想借张魁之手消灭它不成功,立即请了其他人来做,他对它的恐惧程度可见一斑。如果它真的是甘淼,按照钱一方说的对甘淼的爱恋程度,应该不会害怕得如此极端。钟雍想到一种可能性:钱一方与甘淼的事故脱不了干系。他抬头看向张魁,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将心里的想法轻声说了出来。

    钟雍干咳两声,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这个意思。”张魁上前一步,压迫性的看着低头的钱一方,咄咄逼人。

    在场唯一不知情的张义濂不甘寂寞地问:“你们在说什么?需要钱先生解释什么?只是杀鬼又不是杀人……”

    “人鬼不同世界,不要觉得人命贵,小心以后到了下面有的你受的。”张魁冷言冷语,说完,随即变脸,面若桃花地挑起一边的嘴角笑道,“我忘了,你已经做了孽,不用小心,以后你死了会体会到下面人对你的‘照顾’的。”

    “张魁你……”

    “是杀了人,我杀了人。”钱一方抬起头,面无表情,口气淡淡地打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