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兰溪
当世有四大国,北燕南华,西辰东洛。每个国家之中,都存在着一个有着千载历史的修炼门派。世人称一观两宗一古寺,一观指的是华国的太虚观,两宗指的是燕国魔宗和洛国的栖兰剑宗,一古寺便是西辰古国中的澄湖寺。 四派之中,人才辈出,其中不乏有大能力者,御剑乘风,斩妖除魔,抬手间可使天地翻覆。 也正是这四派,维系着世间的安宁,使得这片大陆,悠悠千载,香火鼎盛。 凌问儿是洛国人,白舒自然也是。而她和白舒住了十六年的小村子,便是洛国边陲小镇中,一个不知名的村落,北面临水,顺着水路北上,便可以进到燕国的地界。 白舒借着夜色,解了了一条船放去,但在走之前,白舒也在渡口留下了钱袋。 一夜顺水北上,天气愈发寒冷,到了清晨,以是漫天小雪。 白舒站在船头,放下船桨,搓了搓冻红的手,回头一眼望见船舱里裹着白色披风的凌问儿,他走过去帮凌问儿紧了紧披风,一如往日般低声道:“娘,马上就到了。” 越往北去越是寒冷,等到了中午,白舒可以远远的看见一片雪林的时候,已是大雪纷飞了。 船顺水行,不多时已经临岸,一身秋装的白舒,全身冻的发抖,发梢也已经结了冰渣,他舔了舔冰凉干涩的嘴唇,将船靠了岸,反身到船舱中,轻轻抱起凌问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这雪林之中。 白舒不知道自己是走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寒冷,而脚步却愈发沉重。终于,在惊起一片飞鸟之后,白舒看到了凌问儿说的那个寒潭。 潭水幽深,不可见底,水面冒着寒气,却不见丝毫冻结的迹象。 这一潭深水下面,仿若通往着另一个世界,许是碧落黄泉,终是人鬼两隔。 这时白舒想起凌问儿那句“那是我和你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的脑海中下便意识的勾勒出她所描述的情景,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某日雪后,一对年轻男女,不经意间在潭边碰面,互相注视着,对彼此充满了好奇。 而他们两个从此相识相知相爱,一发不可收拾。 白舒紧紧的抱着凌问儿,又深深的看了看凌问儿绝美的容颜,半响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将凌问儿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挂在臂弯,另一只抱着凌问儿的手用力抛动,将凌问儿送进了那幽幽的潭水之中。 水波乍起,还又平歇。 白舒冒着风雪,站在潭边,无言独立良久。 终于,雪小了下来,白舒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将身上的积雪拍打干净,披上凌问儿的披风,向雪林外面走去。 这披风白似雪,是凌问儿初来洛国的时候,一直披着的,沾过风雪,惹过落花,若是要留个念想,那这披风便再合适不过了。 出了这片雪林,就是燕国了,而白舒的叔父苗历,远在燕国都城燕京,路程尚远,白舒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到那里,不过如今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了雪林,继续向北走,约莫小半日光景,白舒便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此镇名曰兰溪,名字煞是好听,镇中也还算热闹,但白舒的钱袋放在了渡口,抵了船钱,此刻他身上,身无分文。 对于船家来说,自家的船便是吃饭的饭碗,白舒驾了人家的船去,自是不能亏了人家,便将自家所剩的所有银两都留下了。 他没有选择让船家送他们母子,他也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白舒从昨日夜里凌问儿死后,不眠不休,冒着严寒风雪赶路走了一天半,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此时已经是乏到了极点,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好在白舒身上还装着火折子,他强打着精神,准备上山拾些柴火,找个安静避风的地方,生一堆火,取暖休息一下。 顺着小路上山,不多时白舒在一处缓坡看见了台阶,拾阶而上,没走多久,白舒就隐隐的嗅到了淡淡的香味儿,精神为之一振。 石阶尽头,是一片空地,两侧有几树梅花,傲雪盛放,暗香浮动。 一间寺院静静地坐落在梅花树后,牌匾被风雪染了色,却依旧清晰可见兰溪寺三个大字。 推门而入,风雪骤减,石板路延伸到寺院深处,曲径通幽。 白舒紧裹着披风,步履蹒跚的顺着路走了进去,不多时,白舒便走到了一处庭院,视野也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庭院中左右房间无数,院中有一树玉兰花,开的繁盛,比之白雪,更多了几分洁净素雅。 玉兰树下,三三两两的僧人正清扫着积雪,见到白舒一身风尘,其中一个颇为面善的僧人忙上前行礼,开口道:“施主恐怕是受寒了,随小僧来吧,一间斋房,青素吃食,灌足热汤,这些东西,小僧可以做主,赠与施主。“ 白舒也不推脱,当下便点头道谢,跟着这僧人向里面走去,心中对这僧人充满了好感。 这僧人上来不问姓名,不问出身,就引着白舒去取暖休息,显然是真的怕白舒冻坏了,若是有朝一日这僧人出了寺门,想来也定是一个心系苍生的佛子。 “在下姓白,请问师傅怎么称呼?”走在路上,白舒礼貌的问道。 那僧人低声宣了句佛号道:“小僧月称。” 白舒点点头记在心里,这时二人也走到大殿的台阶下面。 月称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道:“施主沿着这里上去,穿过偏殿,里面有一处小院,院中的东西厢房,都无人居住,贫僧等下会为施主送去热水吃食。房中被褥皆是新洗换过的,施主还请放心休息。” 白舒又连忙道谢,站在原地,目送月称离去。 素闻燕国民风彪悍,今日看来,也不尽然。 至少白舒与这月称和尚短短一刻相处,如沐春风。白舒向来不喜欢别人对自己问东问西的,这间安静的寺院,正好是一个不错的休息场所。 白舒跺了跺被冻僵的脚,缓慢的爬上台阶,略过正殿,直接向月称和尚给指的偏殿走去。 两殿之间的空地上,还种着桃花,花骨朵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色,想来不日,就要盛开了。 燕国这气候当真独特,凌问儿曾经给白舒讲过,燕国一年四季都会下雪,而燕国的植物花朵,无不是傲雪盛开,端得是奇异。 以前白舒还觉得是凌问儿说的夸张了,如今他才刚刚进了燕国的地界,就已经见识到了平日里见不到的奇异场景,心下对于一些昔日凌问儿说的,四国之中的一些奇特的风土人情,又是深信了几分。
偏殿门口的积雪积的已经深了,尚无人打扫,白舒走到门口,向里面望去。 偏殿内供着菩萨,白舒不懂佛教,也分不出,究竟是供奉的是弥勒菩萨,还是观音菩萨,只见到供桌上香火正盛,一位身着白衣的,长发及肩的女子,正虔诚的跪倒在菩萨面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菩萨啊菩萨,请保佑我今天能捉到大和尚养的雪鹭,小色已经好几日没吃到rou了,今天就要抓它过来,熬汤喝。” 这女子声音倒是悦耳动听,听这稚嫩的音色,怕是年龄比白舒还要小上几分,不过她这嘴里说的话嘛,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殿外光线明亮,殿内则显得昏暗,刚才因为光线的原因,而突显出这一身白衣的女子遗世独立的感觉,随着她这一番话,彻底消失了。 任它是什么幽僻清雅的寺庙,庙中也不会有什么仙子般的香客。 白舒心下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在门口多等,径自进了殿中,准备穿过偏殿去到月称说的厢房里面,休息一下。 不料那女子耳朵甚是灵敏,一头墨发中露出的两只白嫩的耳尖微微颤抖了一下,猛的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在殿中的白舒。 这女子年龄尚幼,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眉如远山,眼睛弯弯的像是会笑一般,琼鼻小口,谪仙子一般的人儿,面色却苍白的厉害,倒像是久不见光的病人。 “你、你居然偷听我说话,你……。” 这小姑娘用手指着白舒喊着,正说着话,突然一阵脸红气急,捂着小嘴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猩红。 过了好久,她才止住了咳,连忙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白舒见她问的急,心下有些哭笑不得,便无奈道:“刚刚进来,打扰了。”白舒微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那小姑娘却不依不饶的站了起来拦在了白舒身前道:“里面是我住的地方,你不许进去。” 这小姑娘才到白舒肩头,她这一站起来,白舒才发现,大雪天气,这小姑娘竟是赤着足踩在殿中的石板上,一双白花花的玉足晶莹如玉,仿佛一对不惧严寒的并蒂莲花。 白舒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道:“那好那我不进去了。” 白舒说罢,转身走到偏殿的角落里面,将身上的行李取下来垫在地上坐下,靠在墙上,又小心翼翼的将披风盖在身上,生怕弄脏了,然后便偏头看着殿外的茫茫风雪,不再言语了。 那小姑娘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再开口打扰白舒,反而是跪回到蒲团上,低声念叨着什么。 殿外雪下的愈发的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