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饮血
这日午后,董色和白舒坐在饭堂的一个角落,与众僧人一起用午膳。 董色用手拨了拨垂下来的刘海,小心翼翼的向周围望了望,确定安全后,才用胳膊碰了碰白舒的手臂,小声的道:“今天是大和尚走的第二天了,咱们吃过午饭,就动手,你准备好了么?” 白舒转头看了一眼董色,轻轻点头,旋即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素斋上面。 董色白了白舒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天天吃这些东西,不腻么?” 白舒砸了砸嘴道:“早就腻了,想吃rou。” 董色栗色的秋瞳中闪过一丝笑意:“等到了雁南,我带你去吃一顿燕京之外,最好吃的饭菜。” 白舒自是拍手称快,还不解气的狠狠的扒了几口饭菜。 今日是二人计划已久的出逃的日子,董色心情格外的好,除了白舒以外,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这微妙的情绪的变化。 二人吃过午饭,若无其事的和月称和尚打了个招呼,就直奔着渡空和尚的禅房去了。 湖边一片宁静,雪鹭正缩着一只脚睡在树上。 董色推开禅房的房门,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她望着墙上那幅画道:“通天塔我还没去过呢,真希望有机会能去一次。”董色说完便垂下眸子,心情微微有些低落:“怕是没有机会了。” 白舒站在董色身前,望着那个柔弱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向来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董色坐在桌子前面,将墨块同水一起,混入到桌上的砚台之中,之后她又拿起磨块,露出一截莹莹皓腕,素手磨起墨来,此时若是坐在椅子上的是白舒,而董色是站着白舒身边侍奉着磨墨的话,倒不失为一出红袖添香的戏码。 白舒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董色此时表情却异常严肃,全没了往日的俏皮,一边磨着墨,一边盯着白舒问道:“你确定要帮我?你可别骗我!” 白舒不屑的看了董色一眼道:“我白某人言出必行,怎会骗你一个女儿家。” 董色点点头,不再看白舒,专心的将水和墨,混合在一起,直到磨好的墨汁均匀的摊在砚台里,方才停手。 白舒只见到这砚台中的墨色越来越浓,并轻轻的转动了起来,当白舒眼中只剩下墨色的时候,金光从中乍现,砚台一分为二,露出下面一个小小的暗格,格子里面放着一个不小的行李布包,而暗格周围,则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我破开禁制之后,可能会引起我体内奇毒的异动,我说不定会昏过去。”说到这里,董色抬眼看了白舒一眼:“若是我昏了过去,你要背我下山。” 白舒点点头没有犹豫道:“好。” “这里面有只有一瓶丹药是用黑色瓶子装着的,你拿出来,自己吃一颗,喂我也吃一颗,那是藏水丹,可以隐藏我们身上的气息,红色瓶子的补血丹,可以补充气血,你自己打开吃一颗就好了。” 白舒不疑有他,依旧道好。 “这鹭儿喜欢我,也喜欢你,走之前,你带我藏在禅房后的树林里,天黑的时候唤上鹭儿,背我下山。”董色眼眸紧盯着白舒,不容置疑的道:“一定要带上鹭儿。” 白舒虽然有些疑问,却没有开口询问,依旧干脆的道:“好。” 董色眨了眨眼睛,又道:“这里面银两充足,你到了山下,打听下张跛子,他养着几匹好马,你买两匹马,再随便买上几日的吃食,出了镇子,向东边走,去野马坡,便不可能碰到往北找咱们的月称和尚。” 白舒口上应是,心里由衷的赞叹起董色的心思细腻,一步一步,都已经被她计划好了,而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打下手的。 “那这么说定了。”董色叹了口气,看向白舒的目光突然平白多了几分羞涩:“你靠过来,我要吸你的精血了。” 白舒适才被吩咐惯了,听到董色的呼唤,下意识的靠了过去,一下刻,董色一双冰凉的小手便揽在了白舒的脖子上,她踮起脚尖将脸贴在白舒的脖子上。 白舒只觉得脖子上有着温热的气息,痒痒的,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却被董色抱住脖子,动弹不得。 下一刻白舒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一阵湿热,随即而来的是轻微的刺痛和柔软的触感,身上的血液逆行汇集到脖颈处。 白舒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只是过了一瞬间,又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董色推开了白舒的脑袋,白舒渐入混沌的意识也清晰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脱力的虚脱感。 董色拉过椅子,让白舒坐下,此刻她的嘴唇终于不见了往常的苍白,鲜红如血,就连眸子里,也隐隐发红,染上了一层血色。 董色走到禁制前面站定,运气行功,罗袖翻起,嘴里轻念着:“以血为媒,虚气化形,开。” 开字一出口,董色的手掌闪着红光,飞快的在禁制上击了一下,无声中那闪着金光的禁制,在空气中迸碎瓦解。 董色脸上的血色尽失,苍白的吓人,只来得及深深的看了白舒一眼,就昏了过去,一头撞倒在了白舒的小腹上。 摊在椅子上的白舒本就虚脱了,又被董色撞了一下小腹,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好在白舒忍耐力不差,顺手抱住董色,缓了片刻,终于有了些许许力气,他从行李中翻出黑色药瓶,喂董色吃了一颗藏水丹,自己也吃了一颗。随后白舒勉强提起力气找到了补血丹,吃了一颗。 补血丹入腹,白舒顿时觉得体内一阵温热舒畅,也生了几分力气出来。 白舒收拾好了行李,将董色背在背上,避过积雪和淤泥,藏到了雪林之中,好在董色身子轻,不然此时此刻的白舒,便真的要受罪了。 昏迷中的董色,眉头紧锁,身子忽冷忽热的,气息极为不稳定,白舒突然有些后悔了,这要是董色出了什么好歹,那自己可真的变成罪人了。
白舒将董色靠在树干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多时,见董色额头出了冷汗,白舒便帮董色擦干汗水,又发现董色混身发凉,当下也不管有用没用,将董色行李中的厚衣服一股脑的拿出来,裹在了她的身上。 终于等到天色渐晚,晚钟四响之后,白舒才匆匆的收拾好行李,将董色背在背上,对着雪鹭唤了声“鹭儿”,那雪鹭竟似通人性一般,飞落在了白舒的肩头。 僧人们此时都去做晚课了,白舒一路低头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拿上自己的行李,刚要出门,又将行李卸了下来,轻叹了口气,取出了凌问儿的披风,系在了董色的肩上,这才行色匆匆的向门口走去。 白舒走在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个僧人,便推脱说是要带董色去看病,倒也没受到阻拦,那些普通僧人显然是不知道董色的事情的。 白舒也顺便问了下月称的去向,不出董色所料,他早已经向北追去了。 夜晚寒气渐盛,白舒背上的董色更像是冰块一般,冷的不似活人,要不是她还有鼻息,白舒恐怕真的不敢下山了,至少留在寺里,还能等渡空大师回来。 下山之后,白舒买了些吃食,又向卖主问明了张跛子的住处,连夜赶了过去,买了一黑一白两匹好马,又趁着夜色,向东边行去。 两人两骑,但以董色的状态,要是没人扶着,下一刻便会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白舒只好将行李都固定在一匹马上,让雪鹭休息在行李上,自己和董色共乘一骑,将她抱在怀里。 白舒很多年没有骑马了,更不要说怀里抱着一个人骑马,好在这两匹马颇通人性,身上没什么烈性,在白舒适应了一段时间后,也终于安稳的保持了行进的状态。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入夜没多久,天空中便零零星星的飘起了小雪,雪倒不大,气温却骤然低了下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此时董色的体温渐渐的变得正常起来,到了后半夜,董色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白舒,不许占我便宜,谁让你抱着我的。” 话还没说完,董色又睡了过去,睡梦中董色还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将脸贴在白舒的胸口寻找着温暖,梦中还呢喃的喊了一声,“爹爹”。 “这孩子。”白舒嗅着董色淡淡的发香,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披风裹的更紧了。 今夜雪疏风骤,浓睡不消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