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狼多rou少众星拱月

    院中摆着一张巨大的黄花梨百宝嵌韩熙载夜宴图罗汉床，床上置着配套的坑几。下首两侧各置了四张同色的条案，上面呈着空置的果盘茶盏。不远处设着一片祭席，一只临时搭起的供桌上插着三支高香，各色圆形的果品糕点围绕着一只半尺来大的月饼，两支红烛向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默然致敬。

    吉时已近，九阿哥显然还在外面应酬。自古男不拜月，梦萝用深长地呼吸平静自己的心情，这是穿到古代以来她最出头脸的一次，作为主祭向月神祈祷。

    吉时到，梦萝踏步向前，接过秦嬷嬷递来的线香，就着红烛的火焰点燃。鞠躬，敬香，祭酒。事先几乎背了下来的祝文此刻依然让她紧张，那些繁体字此刻格外扎眼，似乎随时都能跳出来个把生僻字，害她当众出丑。幸好、幸好，祝文很短，短得就像诗经里颂词，写在一张画符用的黄纸上，读完当场就烧了，同着张画了月神和月宫的月光纸一起。那飞扬的灰烬似是顺着月光直上，带着大家对团圆和平安的祈盼，飞到月神的宫殿里。

    梦萝压着嘭嘭的心跳，从容退至一侧。两个体面的婆子抱着两位格格先后上前祭拜，之后是完颜氏和兆佳氏。那几个通房俱是没名份的，只随着下人们远远地拜祭祈福，并无资格上前。只听一声“礼成”，梦萝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秦嬷嬷扶着梦萝的手，帮她把握好刀的方向。该切几刀都是早计算好的，梦萝为此还专门画了好多张大饼，紧张兮兮地跟一遍遍跟秦嬷嬷讨论，到底该怎样下刀怎样使力，生怕关键时刻出了漏子。

    终于把祭品分好，那个半尺大的月饼被切成六份，其它祭品也都分了下去。院子里因祭奠月神而凝起的肃然气息立时散漫开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因为裕亲王丧期的关系，今日并没有请戏班伎乐，府里也不开酒宴，只上些清茶果汁佐餐。今年正好也是梦萝嫁入皇子府第一次主持祭月，总也算得是十几岁的新妇，梦萝的诸般不淡定在众人眼中实属正常。对于这次一切从简的中秋家宴，梦萝和她身边一干得用的奴才都非但不嫌冷清，反觉得庆幸。忙多错多，头回打点这种全家性质的大型活动，但求诸事平顺，哪顾得上出什么彩。

    月光恰到好处地洒照大地，梦萝不禁在心中暗叹古人的神奇。只看一眼天，就能笃定地说今儿是一个月朗星稀天高云淡的团圆之夜。梦萝想，现代的天气预报也没有这么准的呀。她一直提心吊胆，想着要不要做两手准备，祭月仪式和家宴地点都在露天的院中，那万一下雨总该有些应急预案才好。早几天筹备时，大家还都配合着她，设计了下雨时的过节方案，可真临到了当天，却人人都劝她不必多心。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圣驾仍在塞外，宫中只是由内务府出面，给各家赐下了鲜果和月饼。其中有一个金灿灿的柚子，很是惹来了许多目光和议论。柚子产于南方，古代交通困难，在北边轻易不得见。喜儿叽叽喳喳地跟她念叨这文旦又酸又苦，可眼睛却一闪一闪地，很明显是盼着能再尝一回。对梦萝这种穿越者来说，别说是个柚子，就是那夏日里按颗赐下的荔枝，也是一点不稀罕。惹起她兴趣的只是“文旦”这个名字，可打听了一圈，只有人瞎掰说是一文姓小旦的泪水变成的，所以才会又酸又苦。梦萝心里最清楚，柚子的清香与那薄雾般轻浮飘荡着的酸苦恰到好处地构成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味觉，与眼泪这种惹人心酸的东西实在搭不上边。

    京里留下的皇子今日到四贝勒家小聚。太子已经随着康熙又往塞外去了，八贝勒负责的监国事务也回到他手上一部分。四贝勒留了下来，与三贝勒和八贝勒一起，分担着一小部分差事。一众皇子间虽然未必各个相得，但每逢年节，都会由开了府的皇子轮流作东，兄弟小聚，现出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九阿哥不回来，下人们还能轮换着在底下吃点东西，几位主子却只能大眼瞪小眼，在月下枯坐等候。梦萝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以前看《乱世佳人》的时候，那些贵女们在赴宴前总会先把自己填饱。她们为的是少吃点显得淑女些，而梦萝正是怕如眼下般，正主不到不能开席。

    大人等得，小孩子可不行。两个小格格不过一两岁的年纪，虽是早交待了照常喂食、诸般照应，但眼看着朗月高升、夜风渐起，梦萝还是很体贴地想让她们早点回去，免得吹了凉风或误了休息。

    哪知梦萝这边刚一开口，两个婆子就各自跟完颜氏和兆佳氏递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先后回道：“福晋，大格格下午歇了两个时辰的中觉，此刻精神正好，想是借着月神的光耀，也能多沾些福泽呢。”“是啊，福晋，二格格头前倒是困了一会儿，眼下月光正好，您瞧，二格格的眼睛多亮啊，怕是真抱了回去，倒要哭闹呢。”

    梦萝没注意到月光下这些飞来抛去的眼神交流，只是又关心了几句，便由着她们去了。孩子又不是她的，她充其量也就是拿出个大家长的自觉，出于尊老爱幼的道义嘘寒问暖几句。具体这孩子该怎么带，她是半点概念没有的。既然那些直接责任人都说没问题，她这边自是不会枉费精神、投注多余的精力。

    可巧，这边刚回了话，那边就有人喜滋滋地奔过来，说是爷回了，现下应该还没到二门。完颜氏和兆佳氏俱是一脸的喜色，祈盼地看着梦萝。

    梦萝只是淡然微笑，对报信的人道了一声“好”，便打算安坐等待。完颜氏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回福晋，今儿是团圆的好日子，也当让格格们尽些为人女的礼数，往二门上去迎接迎接。爷瞧见了定然欢喜的。”

    梦萝先是一愣，那两个小格格不过是襁褓中只会吃睡的婴儿，有什么好迎接的？继而马上觉得好笑，明明就是小格格的妈想去讨爷欢心，这点花花肠子，至于的拿着孩子作晃子嘛：“呵，你们去吧。”

    得了恩准，两个小妾忙不迭地带着闺女去了。磨蹭许久，才见九阿哥众星拱月般地踱步过来，一路跟粘在身边的两个女人有说有笑，不时懒懒地伸手，逗弄一下婆子怀里抱着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