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曲终了
每一个人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情景，正如柳青山所说，他们所看到的都是真实，属于幻想里面的真实，是柳青山走过的近乎一生的旅途，而在此时，他的人生似乎也要落寞了，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想要一个完美的落幕，他想要去到现实世界的梦想没有那么强烈了，因为他遇到了流云一行人，这让他可以放心地离去，不用顾忌其他了。 他想要追逐她的一生，却发觉经历了千年的沉淀，心灵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热血沸腾了，他已经释然，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今，他们终将离开，只是以死亡这样的别离是最难以接受，最痛苦的罢了。 他的一生已经很完美了，所有的遗憾都不能够称作遗憾了，因为从这一时开始，他才真正的做回了自己。 他默默地想，千年之前，他的一生已经度尽，他更希望自己根本就没有去这残阳宗修炼，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十年寒窗，考取功名，离开这大青山，到达更加遥远的地方，人生虽然只有百年，却比终年如一日的修炼生活美丽得多，彩色斑斓得多。 他欠自己的父母的，无论如何，是他执拗地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一走，便没有回头。 他得到了什么呢？她失去了太多。可是似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得到了千年的寿命吗？然后用这时光独自面对苍山，轻轻一叹吗？ 这个世界啊，直到有了她的身影，那个叫做璃冬的白发女孩，他的生命才真正的美满了起来，他和她一起共饮山涧，炊烟四起，他与她一起在迷离中体验生活，与他一起看着世界的变幻，对酒吟歌，练剑舞人生，那是多么美好啊。 在没有任何变化的天空下，一片残阳，两个人，三两黄昏。 他记得璃冬和他一起躺在被微风润湿的草地上。 璃冬轻声对他说：“你觉得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你满意了么？” 他却只是轻轻一笑。 “拥有知己，拥有你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孤独而落寞，或许有人能够终其一生忍受这样的落寞，可是时光荏苒，他也会将自己的心灵埋葬，真正的成为自己的傀儡，可是如果他的身边有一个人，无论她是谁，只要在身边默默陪伴就好。他将他的一切分享给那个人，他可以随意地去炫耀，他不会封闭自己的心，他可以每一天都笑着度过，他可以打开心扉，让别人走进去。这样的人生，或许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是啊，只有能够分享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那样一个人才不会变得憋屈，因为他的一切，都有另一个人来分担。 可是他不知道，在说那一句话的时候他一定不知道，获得或许是美好，但是美好一定是残缺的，所有的美丽都不可能永恒，若是永恒，也是在逝去之时。 在逝去之后，在璃冬消失之后，他变成为了一个魔鬼吧，他杀戮了太多人，包括自己的同门，上千，甚至是上万，可是今天他不打算再杀人了，尽管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死在幻境中。 因为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没有睁开眼睛，所有人都沉溺在感叹之中，他只要挥一挥手，就是死亡。 他停止了歌唱，不知为何，或许只是为了迎合自己心灵最后的一抹悸动吧！ 他笑着，双眸之中满是伤痕，也满是温柔，他看着天空，看着那红色血花边际那一片朦胧的雪。 大多人都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明白了什么，因为在他们的幻境世界里，那画面一下子破碎，一个男子从画面之中走了出来，带领着他们走向了光明。 这一首歌一开始就是吞噬人灵魂的，可是当它半途而止的时候，就是对一个人灵魂的救赎。 所有人的目光凝眸在那男子，柳青山的脸上。他们看见柳青山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这一首歌一千年只能够演奏一次，一次便是一千年的岁月，而后就只有死亡。 “柳兄，原来……你早就已经计划了死亡，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个终结。”流云的眸子有些复杂。 “或许是一个终结吧，这个终结只是对我人生的终结，我可是把生命最后的希望嘱托在了你们心中。”柳青山笑了笑。 那笑容如此释然，没有任何残缺。 “我明白，我一定会带上你的梦，你的灵魂，走上她曾经走过的路，帮你看一看风雪的美丽。”流云笑容也是那么真挚。 然后他便看了看粉黛，那眼眸之中有一丝的请求模样。 “我也会的。”粉黛看了看流云，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要求她只要能够做到就不会拒绝，因此她便轻轻地说出了口。 “青山大哥，你放心，我也会的！”花舞也是这么说道。 “我也会的！” “我也会的！” 蓝瞳和墨无痕也是微微笑着说出了口，这时大家忽然发现似乎还少了原本应该发声的一个人。 此时的千苍千夕依然紧紧闭着双眼，哪怕拿歌声悄然间停止，他依然没有随着那男子的脚步走向光明，那是真正地陷入了那一首歌之中。 “千夕……为什么还没有走出来啊？”花舞有些担心而焦急地问道。 “这可能与他曾经的经历有关吧，或者说他从柳青山的悲戚故事中找到了存在感和安慰，他不能从幻想之中走出来。”蓝瞳皱着眉头，那蓝色的眸子闪闪发光，“你说的很对，看来真的有人无法走出来，哪怕歌声停止也无法挣脱出来。” “那该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会这样一直沉睡下去？”花舞嘟着小嘴急切地说道。 “他只是沉溺在了碎梦之中，不是他不能醒来，他已经拥有了清醒的神智，因为我千年的歌声到那里就结束了，可是他不愿意醒来，比起醒来，他此时更愿意沉醉在他和我回忆之中的共同点上。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在讲述我的故事时，那个少年最为的惆怅，最为的悲伤，我就知道他一定与我有着相似的悲凉。”柳青山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 “千夕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好像我们真的都不太了解，我们知道的和世人比起来多不了多少，我们只是知道他的性格和样貌，他从来不向我们说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东西。”花舞的目光有些恍惚和复杂。 “每一个人都有故事，他不愿意向我们吐露，不是因为不相信我们，而是我们是他在尘世里面最信任的人了。或许他真的还没有融入我们，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灵。”流云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相信他总会醒来的，让他睡一睡吧，你们可以走了，想来你们也是外面来这里历练的吧？在这里，你们已经知道了离开的方法，其实那很简单，那就是杀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而我，便是那个人。”柳青山轻轻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着，鲜血一滴一滴地从嘴角流下，流在尘沙飞扬的黄土地上，不过血比起雪来更加浓烈的便是血拥有颜色，也拥有不会消失的痕迹，它终究会凝固而已。 就像心灵的凝固一般。 “可是……”流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这颤抖太过于不同寻常，因为他几乎不会被外界所震动了，因此就连粉黛都瞥了他一眼。 “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或者说我本就是应死之人，是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魔，我不求你们为我立墓碑，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是一个自私的，也不懂得珍惜的，只会杀人的魔头，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承诺那一件事情，那就足够了。”柳青山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安然。 “柳兄，你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流云忽然轻声问道。 “雪，我看不到的雪，在雪中，我可以看到她的影子。”柳青山所说的自然就是璃冬，她是由雪而生，却没有归于雪原，只是在生命的尽头，飘扬了一片雪花。 “我离开这里，一定会有朝一日去那冰凌岛屿，但是你看不见了，今天，我要完成你这个小小的愿望，算是报答一丝的恩情吧。”流云轻轻笑着，随后手掌轻轻托起，那里面闪耀着一抹白色的流光。 “流云，天漠是上古七大神器之首，冥界不会感觉不到。”蓝瞳立刻就明白了，不禁皱眉，提醒道。 “这比起一个人的一生是如此卑微，而且我不怕，我的身后还站着你们这些朋友。”流云笑着，那白光中终是凝聚出了一把剑的样子。 “惊鸿一式，飘雪一生，天漠如水，天寒似雪。”流云喃喃着，那剑光蓦然间飞舞，一道光芒四溢，带着万丈的冰川，尘埃凝成飞雪飘扬，飘荡在这花园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剑是死亡之剑，也是新生之剑。 漫天的飞雪啊……那么真实，令人彷徨，令人迷醉。 柳青山抬头，目光迷离中，痴然地望着，那就是雪啊，那雪中似乎有一个人影，满头白发，正在朝着他招手呢！ 他是该去了，让她在尘埃里面也等了一千年。 她为了他献出了自己最后的三十年，他为了她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千年。 这一千年远远比那三十年更加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