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杀人的世界
赤目死了。 毫无征兆，没有余地，死在荒原。 没有死在凶兽的爪牙之下，而是死于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 魏天南自石林中走出，身边带着两名队员，而另一人显然还在石林中某个位置潜伏着。 沈暮烟小队在临时营地的一天修整，使魏天南他们赶到了他们前面。原本他们认为沈暮烟已经进山，于是他们在石林设伏，想要在他们回程时截杀。 却不想沈暮烟反倒在他们身后出现，重新布置已是不及，那就不如先下手为强。沈暮烟不能动，杜少秋有敏捷行动在身，可能会有变数。于是威胁最大的第一击给了赤目。 在魏天南看来，大局已定。于是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沈队，卫大人让我……“ 湛蓝的剑光席天卷地而来，赤目的死彻底将沈暮烟激发到狂暴状态。杀了自己的队友，眼前的人已经是生死仇敌，那么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唯一应该回应他们的，只有手中的剑。 同一时间，杜少秋的身形如风，从魏天南和他的两名手下身边掠过，他的目标是石林中的那名枪手。在赤目中枪的那一瞬，他已经锁定好了方向，此时沈暮烟一发动，他立即奔袭而去。 至于沈暮烟他完全不担心，因为她的身边，还站着小七。 小七看着赤目倒在地上的身体，看了很久。这不是小七第一次看见死人，但却是第一次有一个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这让小七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仿佛回到了那些无穷无尽杀戮的梦中。无论他天性里有多安静，多早熟，但他始终还是个只有15岁的少年，他早就从沈暮烟等人嘴里知道荒原的可怕，他也有准备应对死亡，但他还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突然。 沈暮烟全力爆发的攻击让魏天南手忙脚乱，但他到底身手不凡，很快稳住了阵脚。卫天宏给他的指令是击杀其余所有人，但要完整得带回沈暮烟。那么现在这个局面正是最恰当的，他一边缠住沈暮烟，一边示意其余两个手下去对付小七和秦川。 其中一个手握一柄狭长的战刀，狞笑一声便向小七冲来。他看见小七还在看着地上赤目的尸体，看样子正像是被同伴的死亡吓得呆住，战刀掠起风声，一式斜劈，朝着小七微弯的脖颈去。他甚至能够想象下一刻小七的头颅断落在地，鲜血狂喷的景象。然而— 刀恍如砍在一块魔铁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那是小七的手臂格开战刀，下一刻，持刀大汉的眼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宛若赤金铸就的拳头，在他眼中极速放大，“噗”的一声— 大汉的头颅爆裂，红红白白的物事飞溅，一具无头的尸身轰然倒地。 轻松的干掉一个敌人，敌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小七转向另一个原本正扑向秦川的大汉，这次甚至连拳都没出，只是合身一撞，那个大汉便胸骨尽碎，倒飞而出。 不堪一击，如此的不堪一击，越是如此，小七的心中便越是沮丧，面对这样弱的对手，还是让他们先杀死了自己的一名队友，小七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此时魏天南已经惊的魂飞天外，万万没想到沈暮烟队中这个最不起眼的少年，却身具如此强绝的身手，举手投足之间便灭掉了自己的两个队员。 可笑的是，之前卫天宏居然说这个少年毫无战力。 魏天南知道还想完成任务已经无异于痴人说梦，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此时沈暮烟已经彻底疯魔，招招都是杀手，甚至不惜以伤换伤，加上小七正在死死盯住他，更加手忙脚乱起来。 他节节后退，意图退入到身后的石林之中，但杜少秋正从他身后的石林中走出，脸部有一道子弹擦伤的痕迹，而他手中拖着的一具尸体，正是之前击杀赤目的那个枪手。 魏天南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 ”扑通“一声，魏天南原地跪倒，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张扬跋扈： ”沈队长、沈姐，你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卫天宏让我干掉你的其它小队成员，并把你带回去。在这荒原组混，我怎敢不听他的指令？求你饶我一命……求你了。“说到后来，魏天南的脸上已经涕泗横流。 沈暮烟原本已经准备走上前去一剑刺出，听到魏天南的哀告，脚步不禁略微有点迟疑。她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然是卫天宏，他们杀了赤目，可是自己这边也已经杀了他们小队的另外4人…… 魏天南要的就是沈暮烟这一刹那的犹豫，他跪着的身形猝然暴起，一个黑色的小球甩向沈暮烟，同时他的身体急速向后撞去，在他正后方的杜少秋也没有料到魏天南竟然还想行险反抗，猝不及防下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便被魏天南撞的侧飞出去。 沈暮烟一见魏天南抛来的那枚小球，立时认出那是一枚湮灭雷——一种威力奇大的手雷。这种东西别说荒原组的库房，就算在整个无罪城数量都极为有限，没想到为了对付自己，卫天宏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此时闪避已经不及，而且身后还有秦川和小七，仓促间沈暮烟只能拼命驱动体内的灵能，形成一个淡蓝色的光罩挡在身前。 轻松的干掉魏天南的两个手下，小七的脸上却变得有些苍白。之前猎杀凶兽，他全无心里负担，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忽然从现在这具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以一种虚无的旁观状态在看着自己的躯体，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魏天南的下跪、哀告、突起、逃离，他都看在眼里，那一枚湮灭雷他并不认识，但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沈暮烟危险。 这怎么可以？怎么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队友倒在自己的面前。 金色的小球在脑海内发出一声轰鸣，小七的身形已经不再原地，直接闪烁到了沈暮烟的身边。金色的莲花绽放在他的周围，把沈暮烟和她的天青碧华一起包裹住，向后急退。 黑色的湮灭雷触及金莲的边缘，蓦然停住，就像忽然变成为一个小型的黑洞一样，先是向内坍缩，继而一道黑色的圆形冲击波爆散开来，迎面撞向小七。 沈暮烟被小七牢牢的抱在怀中，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她没有再去看那枚很可能会让自己丧命的湮灭雷，只是静静的看着小七的脸。 十五岁少年的皮肤自有一种独属于青春的气息，那张并不算英俊的脸上，有一种坚定的光芒在闪耀，沈暮烟忽然有一种明悟，他的人生绝不应该止步于这狞恶的荒原。 即使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但她不许。 湛蓝的能量从沈暮烟的体内排山倒海般的涌出，蓝色光罩变的更加凝实厚重，并且将小七也包裹了进去。 金色的莲花在黑色的冲击波中剧烈颤抖，小七只觉得体内的能量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漩涡裹卷，几乎顷刻间就要涓滴不剩。忽然从金色的小球中，一股血红色的能量大量涌出，进入到小七已经彻底空虚的经脉中，体外金莲的颜色也在开始变化，金光消退，红芒闪现，最终变成了一朵血莲。 血莲一出现，小七便在湮灭雷的冲击中站定。 此时的情景恍如一朵巨大的血莲盛开在一条黑色的河流之中，血莲的正中是一个蓝色光球，光球里相拥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直到所有的光色都退去，他们依然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 …… 魏天南已经退到了石林的边缘，湮灭雷的效果如何他并不在乎，此时他心里想着只要能够进入石林，那么凭他的身后，一定能够从沈暮烟等人手中逃脱。杜少秋手中的枪响起，击中了魏天南的手臂，但这并不能阻止魏天南快速的接近石林，直到他撞上了一个瘦弱却又坚硬无比的身体。 当血色的能量替换掉身体里原本自己的金色能量后，小七似乎就可以完全的掌握裂空，他先是在湮灭雷的冲击下救下了沈暮烟，现在看到魏天南即将逃走，再一次施展裂空，挡住了他的去路。 ”凶兽杀人吃人，人也猎杀凶兽，这些我都理解。可你们为什么也要杀人，杀害自己的同类？“ 小七的眼神中有冷静也有愤怒，有清醒也有迷惘。 彻底的绝望后，魏天南的眼中反而没有了恐惧。 ”大家都杀人。在这荒原上，在整个世界，过去杀人，现在也杀人。“魏天南的声音如同凶兽的嘶吼。 ”有人杀人被刻上罪印，有人杀人被带上桂冠，有人杀人被称作恩主。“ ”你问我为什么杀人，我倒要问问你，这世界上谁不杀人？“ 小七沉默了下来，他虽然还很年轻，但在以往受到的教育中，在那些深藏在图书馆的浩繁卷轶中，他所了解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使他明白，魏天南说的其实是对的。 ”但即使这是对的，你们也不能去杀害那些，我想要守护的。“小七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淡淡的血光再一次在小七的身体上泛起，小七看向魏天南的眼睛，最后对他说道： ”也许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