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杀人百万 其罪在人
小七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归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不顾身上的伤势，连忙站了起来。 沈归元笑眯眯的看着小七，连连点头，对他说：“你受了伤，不用起来。说起来我要好好感谢你，多次救了暮烟。而且听暮烟说，今晚你还救了若甫。他与我情同兄弟，你救了他就等于救了我，真是要好好的谢谢你。” “沈伯伯你太客气了。我其实没做什么。”小七大窘，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 “爹——”沈暮烟看小七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嗔怪起沈归元。 沈归元哈哈大笑：“暮烟眼光不错，你虽然年纪比她还小些，但却有情义有担当，暮烟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爹，你说什么呀！”沈暮烟没想到父亲居然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羞的俏脸满是红晕，扭着沈归元的手撒娇。 沈归元拍拍女儿的手背，表情却逐渐严肃了起来： “但是，你今天的做法，沈伯伯却要说说你。”小七内心其实一直也为今晚的事情感到惶惑，于是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沈归元的脸上流露出缅怀和回忆的神情，“这个故事是我接任家主时，我的父亲讲给我听的。” “最早的永冻上，是没有任何城市的，那是后生活在永冻上的，几乎都是一代种，他们中有不少人是真的有罪，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只是因为在上层大陆得罪了当权者，被以某种罪名甚至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过来。” 小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毫无疑问他自己就属于这种情况。 沈归元接着说：“开始来的人在永冻上活得很苦，这里物资匮乏，环境恶劣，凶兽肆虐。那时候人命根本不值钱，随时可能暴尸荒原。后来，大家逐渐开始抱团，大家开始一伙一伙的聚在一起开发资源、对抗凶兽。” “但是，人死的少了，纷争却多了。荒原上的人越来越多，各种聚落也越来越多，难免就有了争执，有了战斗。人杀起人来，可比凶兽厉害多了，于是慢慢的又开始又大量的人死去，这次不是因为凶兽，而是因为战争。” “你争我夺中，有一个势力很快崛起，这是由那些真正的十恶不赦的罪犯组成的群体，他们把自己叫做恶人谷。这是一伙真正的泯灭了人性的罪人，他们可以想出来最恶毒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同类，很快几乎所有的其它势力都被他们消灭，整个永冻之土都在他们的统治之下。” 沈暮烟轻轻的“啊”了一声，她是知道恶人谷的，更知道恶人谷和无罪城乃是宿敌，但她却不知道恶人谷原来是这样产生的，看起来，至少他们的名字没有取错，而且毫不遮掩和粉饰，反而很有以此为荣的意思。 “恶人谷那时候的首领叫金明灭，为人凶残暴虐，人命在他眼中是真正的如同草芥。他把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分成四等，最低等的人是奴隶，地位等同于货物，可以被任意的交易、遗弃、虐待，甚至食用。有人把永冻比作碎星野的地狱，而当时被恶人谷当做四等人的，简直就生活在地狱的最底层里。” 小七紧皱着眉头，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这样去对待自己的同类。如果说是因为仇恨、因为争夺而导致的杀戮，无论多么凶残多么难以接受，小七都觉得至少能够理解，但沈归元所描述的恶人谷当时的统治者这种对待同类的态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认知的边界。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终于有一些人实在不甘于这样完全失去了人的基本权利的遭遇，开始起来反抗。卫家的老祖宗卫悲回和我们沈家的老祖宗沈沧海就是反抗军的首领。” “起初，反抗军的进展很顺利，从恶人谷中打出来，硬生生的在荒原中开辟了一块自己的领地。但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在金明灭的蛊惑下，许多原本在恶人谷中属于最底层的人，居然开始反过来帮助恶人谷对付反抗军。这些人也许是已经完全屈从了被奴役的命运，也许是因为相信了金明灭对他们的许诺，他们以投奔反抗军为名加入进来，暗中进行破坏，最终配合金明灭的军队，将反抗军几乎灭绝。” “后来，卫、沈两位老祖以及其它还活着的三位兄弟，代领少数的一些人逃出生天，在荒原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重起炉灶重新发展，想尽办法吸收从上层大陆流放的罪民中本性并不那么坏的成员，又不断策反恶人谷中一些被欺压或者良知未泯的人员，整整周旋了二十年，才慢慢在整体实力上接近了恶人谷。” “在最后一场大战中，恶人谷把其中所有的近百万四等人当做炮灰送上战场，企图利用反抗军人性犹存的弱点，打乱反抗军的部署，一举歼灭反抗军。”沈归元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但也流露出越来越多的尊敬。 “据我们沈家流传下来的说法，当时卫悲回前辈，整整思考了三天三夜，才下定决心，将挡在前方的恶人谷炮灰全数歼灭，彻底破灭了金明灭的图谋。虽然那次最终没有打下整个恶人谷，但极大的削弱了恶人谷的势力，甚至重创了金明灭本人。后来有越来越多的人从恶人谷叛出，开创了今天冻土上这大大小小的势力。” 小七和沈暮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无罪城门口那块巨石上那八个大字的由来。 沈归元也知道他们想到了这点，对着他们点了点头：“是的，后来卫前辈率领我们沈家还有其它三家的老祖创建无罪城，就在城门口立了那块巨石，刻上了那八个大字。” “我觉得，那并不是卫前辈在为自己一个决策屠灭百万人找的借口，而是一种看透一切后真正的智慧。那就是——” 沈归元看着小七和沈暮烟，表情严肃。沈暮烟甚至觉得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认真。 “善良、包容、推爱及人这些当然都是可贵的东西，但不是最根本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最根本的是生存和自由的生存，没有人有权利去剥夺其它人自由生存的权利，为了捍卫这一点权利，无论怎样做都是对的。这是一种本源上的对，它超越了正义、是非的判定，超越了一切道德和法律的约束。” “只要是为了自己或自己这一方的生存，即使杀人百万，那也不叫罪，即使有罪，也罪不在我。这才是那八个字真正的含义。” 沈归元说完，目光炯炯的盯着小七。 小七的脑中如五雷轰顶，乱成一团。原来自己一直坚守的善良和道义，竟是如此的狭隘吗？自己的生存、自我的存在真的应该凌驾于其它一切之上？他想到了自己的养父母，他们从小养育他，对他有莫大的恩情，可是他们如果因为某个原因让自己去死呢？难道自己可以为了生存而致他们于不顾，甚至反过来杀了他们吗？ 小七感觉到深深的迷惘。 沈归元看着小七的眼睛，知道他并没有完全听进去自己的这番道理，但是这件事强求不得，必须让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去领悟。于是哈哈一笑，对小七和沈暮烟道：“这个故事初听时，我也和你们一样完全糊涂了，和我之前的观念完全不符，但是这些年来，带领着家族在这无罪城以及这荒原上挣扎求存，倒是对这番道理越来越认同。” “不过，你们还年轻。也许未来你们的人生会完全不同，会从中得到你们自己的道理。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们能够过好自己的人生，怎样的道理都是对的。” 沈归元说完，站起身来，对着沈暮烟说： “爹要去城主府走一趟，你陪着小七在家中好好养伤。今晚的无罪城风云变幻，我们沈家作为城主府最坚定的支持者，总要做点什么，才对得住卫沈两家祖祖辈辈的交情。” “爹，太危险了，别去。” 沈归元摇摇手，慈爱的看着沈暮烟笑了笑，却对着小七说：你好好养伤，暮烟这丫头就交给你了。“ 说完，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