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雷法(三)
我们翻过一座山头,一群盘踞在清洌泉水旁的树怪已经把三头白象分食殆尽。 颜若琳冲上前去,砍死三头最高大的树怪。 “不想死就排队!” 我喝令群树绕着我们排成一圈,三十颗树精都贴上一张封字符,禁了神通。替三象埋葬骸骨后,我发落树精站在外围为我们站岗,并择定清泉做我们的歇脚地。 颜若琳依然抓紧光阴修炼,她的真身隐去修炼阴神,另分出一个分身在向阳的一面山岗练习武技飞剑——比之数月前我们谋面,红衣少女的剑术又有精进,她分身的气也升到金丹中层——金乌剑光如虹,风雷大振,远近的猛物不敢在方圆十里内出现,剑光中陪练的地藏狮子以超音速来回穿梭躲闪。 南宫磐石则靠在阳光投下巨大阴影的另面山岗,用十指安静地翻花绳,花绳是他幻化出的天机丝——我清楚这种看上去的儿童游戏是练习诸种手印的手段。 我修炼毕昆仑等每日功课,便悄悄练习起里的摄心术。 我以最熟悉的自己做靶子,不同的下针能实现让自己阴神喜、怒、狂、忧的效果,rou身的气也会随着我阴神的变化气相应涨涨落落。极乐针的效力过去后,rou身和阴神都有长久的疲惫与低落之感。施针时的自己越兴奋,针效过后低落的时间则越长。 ——不过最近这种低落时间越来越短,极乐针的有效时间也越来越短。我猜是因为自己屡次用针,阴神渐渐对摄心术产生了抗力。我摄心术练得还没有眉目,倒意外地锻炼了自己的念头。 “原兄除了昆仑根本法门之外,还有闲暇练习拘役神魂之术?” 南宫磐石走近我,他大概玩好了翻花绳。 “你怎么知道?” 我颤一下,我的气针无影无踪,他不可能看到。 “刚才原兄的瞳孔变化和呼吸有异平常——不懂门道的的修真者不能察觉,但我在拘役神魂之术上浸yin有年,不会漏过——哈,你练习摄心术多少时候了?” 南宫磐石登上山岗,迎着阳光懒懒地舒展四肢,语气漫不经心。 “三个月,刚刚摸到点门道。” 我回答。 “你学成摄心术用去多少岁月?” 我问。 “七天。” 南宫回答。 我脸色微红。 “原兄不必放在心头。法门才是根本,四类法术都是外物。摄心术甚至不是外门弟子必修的神通,无足挂齿。” 他从手上变出天机丝来, “神通是末技,每个修真者在不同的术上天赋不同,找到合适自己的就行——比如说,凝气为丝是我唯一会的幻化声色之术,有天赋的修真者数日就能精熟,而我当初花了整一年才掌握——可我借这简单不过的丝为壳,融合了诸种神通,足够应付大多数的金丹——原兄在雷法上的天赋,这世界几乎找不到和你比肩之人,何必把修炼的精力耽误在自己的弱项上。” “我有自己的原因。对我来说,拘役神魂之术比雷法更重要。” ——雷法不能解妄心。我想。 南宫莞尔, “修道好像登山——山巅只有一个,通往山顶的路有无数条。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神魂之术,但走合适自己的路到达山顶,再从山顶俯瞰其他上山的道路,不是事半功倍吗?” “‘一法通,万法通’的道理我也明白。你是建议我借的法门达成元婴,再研习神魂之术吧?” 我摇首, “我虽然也向往元婴,但对现在的我太遥远。修道者需财侣法地,我都不缺少。即使如此,以我现在的进境,金丹上层也要十数年到数十年的岁月修炼,何况元婴?——我等不起,索性就直奔神魂之术的正题了。” “琳公主年不及二十,就修到了金丹上层;原兄是元婴转劫,身怀厉害法门,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吗?” 南宫磐石指向红衣少女 ——颜若琳的分身已经收回,她的真身现出,我第一次看到颜若琳练习雷法。 她掌心发出的小煞雷轰击在排队当靶的古树上,一下打透一个窟窿。四五人围的古树凄惨地流血,又不敢躲开——如果敢躲,红衣少女的金乌剑就会毫不留情地切下去,把树怪们分尸。 但在我的眼中,这种小煞雷像小水花那样,我用一根小手指就能化解于无。饶是金丹上层,红衣少女的雷法让我小小失望了下。 ——人力有时而尽,确实不能无所不能。 我在山岗,对颜若琳喊,“琳公主,你的本命元气充沛。驾驭得法的话,小煞雷的威力至少还能大上数倍,而且可以用雷咒做更多的事情!” “师叔有什么指教,我可是照宗门的按部就班啊?” 她抬首问我。 “我也不能比琳公主做得更好,这里的人只有原兄有成就雷法师的指望。” 南宫磐石演示了下他在星宗习得的雷法,他的一记小煞雷只是打断了古树上一条股肱般的粗枝。 “这段日子我听说过很多种成就——石子明是炼药师、琳公主求的斗战师,公孙纹龙想成为武神……还有你们口中的雷法师,这些都是修真者走的不同道路吗?” 我问颜若琳。 “恩,修真是个人的事情,宗门的法门只是过往修真者经验的精粹,终究只是暂时的舟楫——修真者要有自己创立体悟的东西,才能再往上走。所以,内门弟子根基打实后,就会择一条自己体会最深的道修炼下去,直到圆满有成,找到自己进入元婴境的法门;斗战师是斩杀邪魔的一种成就,合我的心性,也把我过去修炼的东西统摄为一——如果要申请宗门的长老,也是首重成就,次看功绩。” 我长舒一气,心头忽有所动,指导红衣少女, “我也阅读了一阵,著者们虽然都顶高明的雷法师,但毛病在于喜欢炫耀,把简单的东西说得复杂神秘了。你在施放雷法的时候,只要记住心、眼、口、手就行了。——你不妨对我发雷试试。” 颜若琳晃了下脑袋, “师叔不要被我炸花脸了。” “怎么会?” 她的十指尖向我迸发出十枚雷珠,角度刁钻狠辣——她把暗器手法糅入雷法中。我的双手虚张,不假思索地把雷珠摄在指缝间,一粒也没有遗漏。 红衣少女的眼睛目瞪口呆,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些雷珠沾上人不是应该马上炸开嘛?!” “心是存想雷,口中念诵的咒文辅翼心中的存想——然后你的双目就能看到雷眼——雷、火、风诸种炁都有它们的眼,眼是炁能够聚合起来的关键。抓住了眼,就像抓住了狐狸的尾巴。破掉了眼,炁也就散了;掌控了眼,敌人的雷珠就为我所驾驭,反过来伤敌。” 我一撒,把这十枚雷珠又抛了回去,在接近颜若琳一丈的地方,雷珠忽然止住,滴溜溜地旋转,像被我用线牵住的球。 “十枚雷珠总共十只眼,相互共鸣就有一只总眼。我只需要像拉网收鱼那样,把住总眼,就能全部收起雷珠来。雷珠之所以会炸人,因为它们接触人后炁被扰动;我把握住它们的眼,炁如平常,也就无法炸开了。” 南宫磐石忽然向我鼓起掌来, “原兄说得妙极了,让我对自己天机丝的领悟也深了几分。” 我倏忽收回一只雷珠,手指微触珠面,雷珠立时湮灭。 “凡是炁都有阴阳两面,如果要湮灭雷、火、风,就把它们分成阴阳二气,然后引导抵消就是——这就要靠我们的手。我们在避雷咒护持下,手能和雷做接触——借着能看清雷眼的眼睛,手顺着自己的意愿改变雷炁的状态——当然,以前我的手法有点粗,但学了手印拳后手指灵活了数倍。” ——在和敖萱芭蕉扇的大小罡风相拼时,我在重压下理出了雷法总纲的头绪:我的心有诸种炁的念头,口诵的咒文让我的存想如虎添翼,然后我眼能看到诸种炁的眼,手可以生、灭、趋避、引导、变化、和合诸种风、火、雷——庚辛凡雷、甲乙凡风、丙丁凡火、炼火、天火、小煞雷、大煞雷、小罡风、大罡风……只要我的境界上升,这些炁的名单可以不断开列下去——五雷、八风、九火……乃至各种不可思议、甚至未曾有过的和合炁,都在我的掌握中。 在我的元气不支前,无人能在雷火风上压我。 “现在我把雷珠一粒粒还你。照我刚才教你的,用避雷咒护持的手去湮灭雷珠于无形——不是把它们掐灭,而是化解。在这个过程里,你要体会心、口、眼、手——试的时候可能会伤手指,多练几次就好。” 红衣少女瞳孔中闪现出避雷咒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径直用手去抓我的雷珠。她的意志坚忍不拔,手被雷溅伤一片,依然毫不退缩。 “原兄不妨也用雷珠轰击我。受你的启发,我的天机丝或许能融入新的神通。” 我也向他施出十粒雷珠,南宫的九张天机丝和雷珠相撞,两两消失;另一张天机丝牵在了第十枚雷珠的雷眼中,也滴溜溜地转起来。 “地藏狮子,你也来玩玩吗?” 我召唤黑色狮子狗,他眨了下眼, “才不,我杀人从不靠雷法。” 我嘿嘿一下,忽然呆住,我仿佛明悟了什么东西。 ——或许,我还能比照修炼的进境更快。我不仅能把用作克敌制胜的法门,也可以用来锻炼rou身阴神的辅助法门! 长时间极乐针的施刑能增强我的念头,我现在对普通雷火风的控制随心所欲,如果把雷法用来淬炼我的rou体和念头,那不是事半功倍? ——我要创造一个雷池,在雷池里我的阴神和金身修炼都远超以往!对,我还可以用雷池把自己蛇卫变得更强! 我打了个响指——我可能真的能在十年内借雷法站到山巅,然后通透其他我需要的神通。 “成功了!” 红衣少女欢然跃起,她伤痕累累的手掌心捧住一枚不住旋转的雷珠,雷珠的炁没有受到任何扰动,像一枚圆澄澄的金丹。 颜若琳的手掌合拢,再打开,雷珠戏法般的消失无踪。她在我指导下,第一次把雷珠化解于无形。 “哈,师叔,如果上了昆仑,传功院的院主一定会竭力拉拢你做宗门传弟子雷法的长老!” 我微笑 ——那是最好不过,我也想尽早接触昆仑的大人物和宗门的法藏。 雷法也是我的晋身之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