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峙
【捌】 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繁华喧闹，霓虹灯亮成色彩缤纷的海。 但伊落雨不喜欢这样的繁华，总觉得那些高楼大厦随时要将自己吞没，如同将她的父母吞没那样。 车子停在了市郊的一家高级餐厅，地面上铺设着光洁的鹅卵石，掩映在重重花木之后，古典、开朗两相宜，尖塔形斜顶，抹灰木架与柱式装饰，自然建筑材料与攀附其上的藤蔓相映成趣。犹如林中小屋，别有一番情调。 他注意到她只穿着白色衬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未免显得相形见绌，但她毫不在意，丝毫不显局促，她笑着：“真不错，看得出来设计得很用心。”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这里。 沈熙毫不意外，绅士地先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一个人的出身怎样，很大程度上需要看她日常的行为举止。 “恩，我的助理跟客户来吃过，据她说味道很不错。” “哦，你的助理挑选的地点也很巧妙啊。难为她这么偏的地方都能找到，你可得给人家涨工资。” “她的工资本来就不低。”沈熙低声笑着，同她走进去。 忽然，一众西装革履的人恰巧从这家餐厅出来，似乎喝得比较克制，不少人脸上只带着一点微醺的酒意，彼此只是笑着说话，没有太忘形的举动，看得出来是一场商业聚餐刚刚结束。 走在最前面，被众人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人最为出众。 一张如刀刻出来棱角分明冷硬的容颜，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给人一种威慑力，轻而易举就让人软弱地崩溃。 此刻他漫不经心地微笑着，所有人便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他本来从不必对任何人有任何友好的表示，他的地位决定了他可以目下无尘。 伊落雨呆立在原地，脑中轰鸣，心跳剧烈得仿佛随时要跳出胸膛。她竭力保持着镇定，不着痕迹地绕到了沈熙的左侧，尽量站在暗处，想要避开邵东的视线。 “沈公子怎么也来了。”邵东眼神不经意地瞥向一侧，微微一顿，接着向他们走了过来。 沈熙一面走上前，一面不动声色地低声快速对伊落雨说：“他叫邵东，我们公司有个楼盘开发项目需要人承包，邵氏集团是竞标者之一。听说邵东就是为了这件事特地来到C城。” “我听说这家餐厅不错，就带女朋友来吃饭。”沈熙看向旁边的伊落雨，眼神温柔宠溺。而伊落雨根本没有机会否认。 沈熙微笑，仿佛全然没注意邵东沉郁的面容。 邵东扫了眼伊落雨，目光锐利冷厉，丝毫不带感情，接着他向伊落雨伸出手：“你好。” 伊落雨怔了一怔，不曾想他会主动向她示意。她僵硬地回握，硬挤出一丝微笑：“你好。” 猛然间，邵东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将她的手完全握住，手腕上仿佛被一把钳子狠狠钳制住，大得恐怖的力道从那里传来，带着鲜明的痛意！ 痛！ 她感觉自己手腕似乎瞬间要断掉，几乎可以听见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 伊落雨没有料到他会在众人面前突然发难，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着他，看见他的目光深处燃烧着盛烈的火光。知道这是对她的警告，她咬牙忍下痛呼。 几秒时间的折磨过后，邵东若无其事地松开她，伊落雨连忙将自己泛白的手腕收回。 邵东嘲弄地瞥了伊落雨一眼：“沈公子的眼光有待提高。” 沈熙微笑，牵起伊落雨的手：“不劳邵先生cao心。” 旁观者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三个，总觉得有些异样，但三个人表面上都是那么平静，除了那个美丽的女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片刻过后，邵东微微点了点头：“沈公子既然有约，邵某不便打扰，告辞了。” 众人离开之后，伊落雨依然难以回过神来。 她记得他离开之前冷冷地扫视她的眼神。 轻蔑，不屑一顾，仿佛她是个垃圾。 事实也是这样的，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廉价的玩物。在他失去兴趣丢开她之前，她都必须战战兢兢地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忽然，沈熙将她的手拉起，疼惜地看着她手腕上的淤青。 难以想象之前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才将这纤细的手腕掐成这样恐怖的青紫。 她的眼神木然，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出神地看着远方的虚空。 沈熙凝视她的脸。 还是那样的美丽又空茫的神色，犹如身处梦中，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如一汪深潭，似有无穷无尽的秘密隐藏其中。 秘密…… 她的过往，到底有多少秘密？她跟邵东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过去的那么多年，她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她从来不会告诉他任何事，从来不肯信任他。她的周身像是有厚厚的蚕茧，她将自己包裹其中，用温柔的冷漠当作壁垒，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片刻过后，伊落雨微笑着回过头：“我没事，但没什么心情吃饭了，送我回家吧。” 她跟他之间明明就隔着一个肩膀，但是似乎他无论怎样，也无法真正靠近。 … …… “邵东，CR集团目前的执行董事兼总裁，父亲邵阳和是CR集团创始人，娶了政界高官的长女，凭借岳父的支持，白手起家，亲手开创了以酒店业务为核心的一系列周边产业。母亲是普通的中学教师，在邵东十一岁时因病去世。当年邵东以私生子的身份被父亲接回了邵家。 邵东自小便极具商业天赋，十六岁留学法国，开始进行股票投资和交易赚得第一桶金，二十岁时邵东在兄弟之间脱颖而出，取得了邵阳和的信任，开始移交一部分业务给他，邵东一边上学一边打理这部分的业务，成绩惊人。 后来邵阳和便移交了越来越多的工作给他，让他接手子公司，最开始是不景气的小公司，后来便是主要的酒店业务。邵东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凭借实力，如今CR集团再也没有质疑他的声音。” 助理合上文件夹，恭敬地对着沈熙说，“您需要的邵东个人资料。他为人低调，外界知道的信息并不多，基本资料就在这里。” 他散漫地笑起来，随意地用笔轻轻敲着眉心：“听说CR楼盘开发方面经验丰富，在业内十分出色，不过邵氏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从内地到沿海所有的市场他们难道都想一口吃掉吗？” 助理谨慎地回答：“这一系列动作十分有邵东的个人风格，野心十足，雷厉风行。近几年邵阳和逐渐退居幕后，行事风格逐渐偏保守，董事会议也多让邵东代替出席。” 沈熙翻看办公桌上另一边关于招标会的文件，漫不经心地说：“邵老爷子是聪明人，什么时候揽权什么时候放手一清二楚。”看到文件上关于邵氏的介绍，他嘴角略过一丝笑意，“以我的名义发邮件给公司董事会，让他们重点考虑CR集团。” “是。”眼前俊美的男人是谁都不敢轻视的集团公子，若不是闲云野鹤惯了，无心权利，集团如今的掌事者就是他。 沈熙半眯着眼蜷在舒适的鎏金软包真皮沙发里，窗帘半开半闭，一部分阳光洒在他的半张脸上，那肌肤白皙恍若透明，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中几乎被染成金色。 助理心忽然一突，急忙低下头去，暗道：真是妖孽！ 定了定神，她继续说：“至于伊落雨和邵东……很抱歉，由于邵东的个人信息被严格保密，伊落雨近几年则一直打工，目前事务所提供的信息中，暂时没有显示他们两人有任何接触。” 想了想，沈熙开口道：“把搜索时期延长，帮我查一下五年前，甚至更早，伊落雨家发生了什么。” 助理恭敬应声：“好的，我会让事务所尽快调查。” 助理私下其实跟沈熙关系不错，因此收起手中的文件后，她开玩笑道：“沈大公子竟然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真是难得一见。” “她相当特别。”沈熙微笑，没有过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