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扬帆起航 第一百零一章 公道在人心
第二卷扬帆起航第一百零一章公道在人心 孙绍眉头一皱,实在有些吃不消了。手打你真以为你读了几天书就成儒者了名将张奂注尚书三十万字,儒生都不认可他是同道中人,还是以武人视之。你一春秋都读得半生不熟的,怎么比儒生还拗 岳丈知道子贡吗孙绍眼睛一翻,非常不高兴的说道:岳丈,你看不起我没事,可是你看不起子贡好象有些不妥吧圣人都能接受商人做弟子,你怎么总跟商人过不去再说了,没我这个贱民给你提供粮草军辎,你还有力气站在这里说话吗说完,不等关羽回答,拂袖而去。 关羽被他说得愣住了,抬起手臂指着孙绍的背影,欲言又止。和孙绍认识这么久,孙绍还是第一次冲他发火,而偏偏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这这竖子怎么如此无礼关羽有些撂不下面子,胀红了脸强辩道。 阿翁,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关凤见远处麋芳的脸色有些幸灾乐祸,连忙扯了扯关羽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埋怨道:奉先为了你的事,也算是尽心尽力的,你怎么能当着这么人的面骂他是贱民再说了,麋家也是商人出身,当初主公要不是麋家的资助,能起死回生吗如今麋夫人死在长坂坡,两位小姐生死不明,麋家也是主公的忠臣,你当着麋家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给麋家难看 关羽眼睛一瞪,觉得有些理亏,让他说软话又说不出话,只好哼了一声,不快的说道:怎么你现在也敢反驳我了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关凤脱口反驳道。 关羽语噎,气极反笑,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从你的夫去,别在老夫面前晃悠,看着心烦。 关凤知道关羽的脾气,知道他就算错了也不可能服软,只得笑了笑,还是陪在关羽身边。父女俩沿着城墙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关凤还算是高挑的身材在关羽的衬托下显得特别娇小,夕阳洒在他们身上,给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使黑红相间的玄甲都柔和了许多。 关凤回到府中的时候,孙绍正在和庞德下棋,看到她进来,只是点点头,一声没吭。关凤没吭声,冲着庞德行了一礼,自已进去洗漱了。庞德瞟了孙绍一眼,笑道:吵架了 孙绍白了他一眼:想不到庞将军居然也会关心这些事 庞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囊放在案上,推到孙绍面前:分别在即,无以为赠,这是我写的一些东西,也没什么稀奇的,就留给将军做个记念吧。 孙绍目光在青囊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伸手去拿,他双手扶在大腿上,直起腿,长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吧,一转眼半年多了。 庞德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孙绍道: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出城 明天一早。庞德有些歉意的说道:杨公既然到了,丞相大人的使者也快来了,我想在他们进城之前先去见见曹公。 孙绍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说完,起身走到书案前,打开砚盒,拈起一些墨片放进砚池,提起青铜水注滴了几滴清水,然后拿起青石砚子,轻柔的磨起墨来。庞德见了,犹豫了一下,赶过去在孙绍对面坐好,伸手去接砚子。孙绍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庞德捏起砚子,慢慢的磨起墨来。孙绍铺开一张纸,提笔在手,略作沉思,一行飘逸俊雅的字在手下流淌出来。 后进孙绍致书魏王殿下 他写得不慌不忙,也不见停顿,好象这些话早就在心里想好了一般,庞德看着他写好的文字,感激莫名,孙绍在简短的谦虚之后,主要就是向曹cao讲述他在宛城的举动,表明他没有任何对曹cao不利的行为,希望曹cao不要对他产生什么误会。写好之后,孙绍又让帅增拿来一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只精美的千里眼。孙绍拿起千里眼,爱惜的抚摸着上面精美的花纹:将军,这是我自己使用的千里眼,宾主一场,没有什么值得赠送的,就把这个送给将军吧。 庞德有些惊讶,他知道千里眼的重要性,孙绍部下的军官也没有几个有这个,关羽也有一个,但那也是孙绍送的,孙绍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他,实在些太重了。 这使不得。庞德连连推辞。 孙绍将千里眼放在锦盒中,塞进庞德的怀里:与老将军一见如故,半年之期,转瞬即过,真是有些舍不得啊。千里眼,千里眼,希望将军记得千里之外还有故人。 庞德被他这么一说,感慨不已,他叹了一声:如此,却之不恭了。小心的将千里眼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庞德带着亲卫们离开了宛城,曹仁等人一起去送行。临行时,曹仁对庞德说:请令明回报魏王殿下,我等败军之将在此静候殿下处置。 庞德听了这话,胸中充满了对孙绍的感激。宛城中俘虏降将不少,但是他却是个例外,他既不是俘虏,也不是降将,他只是孙绍的宾客,相对于禁他固然是清白,就是相对于曹仁,他也要光彩许多。而这一切,都是拜孙绍所赐。 他拱拱手:将军放心,我一定将将军的情况如实禀报给魏王殿下。然后又冲孙绍挥挥手,带着人绝尘而去。孙绍静静的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这才转过身对曹仁说道:将军也不要着急,只等曹公的使者一到宛城,弭兵大会顺利召开,你们就可以象庞将军一样离开宛城了。只希望将军回去之后,劝曹公休养生息,这三十多年的仗打下来,大汉的元气大伤,北方的胡虏蠢蠢欲动,切莫要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曹仁颌首应是。 庞德回到曹营之后,曹cao看了孙绍的亲笔书札,安慰了庞德几句,便让他退下了。孙绍把所有一切都考虑到了,他纵使不相信庞德,也不能有什么举动,否则可就被孙绍比下去了。对于曹仁的口信,他犹豫了很久,曹仁这句话透露出了孙绍的意思,使者不到宛城,俘虏是别想放回来了。 杨公来了。曹cao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刘晔等人说。他微微的皱着眉,久已不疼的头又有些疼了。对杨彪,他一向是敬畏有加,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的敬畏。 刘晔若有所思:杨公谋事稳重,他的确是主持这次弭兵大会的最佳人选。 是啊。曹cao揉着太阳xue,嘴角掠起一丝苦笑: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做手脚的余地就不大了。他在官场上几起几伏,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唉这一战曹cao后悔不迭:我怎么感觉又被孙绍这个竖子给骗了呢要不是他当初说取益州是上上之策,我们怎么可能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刘晔安慰道:丞相,取益州之策并不错,三路大军一攻两守之策也不错,只是没想到先是关羽水淹了于禁军,后是孙绍击破了樊城,中线崩溃,这都是天意,丞相无须自责。 天意,也许真是天意啊。曹cao无可奈何,想了一会,换了一个话题道:你看谁来谈判比较好 刘晔不说话,曹cao又把目光转身了辛毗,辛毗犹豫了一下:臣建议派一个公子去。过了片刻,又有些不安的解释道:这件事太重大,恐怕 曹cao闭上眼睛想了想,手在案上轻轻的拍了拍:传令,让子桓到宛城来。 辛毗躬身领命。 四月中,曹丕带着一些僚属赶到宛城外,曹cao向他交待了任务,然后给他配备了五十名虎士做亲卫,虎侯许褚亲自带队,曹丕十分亢奋,慷慨激昂的向曹cao保证,一定不辱使命。父子两个深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曹丕赶到宛城拜见天子。 紧跟着,孙权的使者孙邵刘备的使者费袆也到达宛城,在杨彪的主持下,弭兵大会算是正式开幕。但是事情并不顺利,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客气,谁也不肯说自己是叛逆,异口同声的表示尊崇大汉,但是一涉及到具体的势力范围,他们就撕破了脸皮,大吵特吵。先是孙邵和曹丕为了九江庐江两郡的归属吵,孙邵说,孙权是扬州牧,九江庐江都是扬州的范围,所以要谈判,先让张辽撤出合肥,把九江庐江两郡移交给孙权再说。费袆跟着趁火打劫,既然刘备是益州牧,那么汉中也是益州的范围,请曹cao先把夏侯渊和曹植部撤出汉中,然后再谈。不过费祎和孙邵也没合作多久,一谈到荆州的归属,他们也起了内讧。费祎说,建安十四年,刘备表孙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那时孙权就同意刘备领荆州牧了,后来孙权趁刘备在关中与曹cao大战,出兵抢夺荆州四郡,是不守规矩。孙邵则反唇相讥,刘备领荆州牧是自已说的好不好你还说我家主公领徐州牧呢,要不要让曹公先把徐州让出来 三家转着圈的吵架,本来挺和谐的会议顿时成了唇枪舌剑的角斗场。 强大如杨彪也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他虽然德高望重,但是面对三大军阀,他说的道理再好听也没用,没人听他的。在几天的争吵之后,杨彪觉得头有点晕,眼睛有点花,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自己老了,空有一腔抱负,但是自己没有那个体力了。 孙绍闻讯,赶来探望,看着杨彪脸上那异常的潮红,他知道,老头这是被气得血压高了,太医令一搭脉,也说是杨彪心火太旺,要安心静养。杨彪苦笑一声,眼下这个情景,他能安心静养吗 孙绍挥挥手让太医令去开方子,他坐在杨彪的病榻边,笑笑说:老大人,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 杨彪叹息不已。他开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这些兵权在握的诸侯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他们把这次宛城弭兵大会只是看成分赃大会,明里暗里的要瓜分天下,尊崇天子只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道义不是没有用,只是作用太小,不足以让他们忌惮。孙绍很从容的说道:他们在这里吵什么,出于他们之口,进入杨公之耳,别人知道吗不知道,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忌惮。 杨彪狐疑的看看孙绍,强撑着坐起身来:将军有办法 孙绍一笑:办法是有,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你说。杨彪着急的说道,不管有用没用,先说出来听听。 杨公,你看啊,他们既然能到宛城来,那就说明他们谁也不肯做逆贼,说明名份还是起作用的。之所以一谈到利益,他们就可以无视道义,是因为在利益面前,道义的声音太弱。要想道义起作用,首先就要把道义的力量增强。道义在哪里孙绍指指自己的心窝,又指指杨彪的心窝:道义在人心。在杨公之心,在我之心,在天下人之心。 杨彪恍然大悟:你是说,把这件事宣扬到各地去,让天下人来参与这件事,给他们施加压力 孙绍点点头。 杨彪一拍大腿,如梦初醒。不错,他只想着宛城之内,忘了散在各州郡的民间力量了。大汉除了这三家诸侯之外,还有什么力量最强大世家。世家在哪里在各州郡。与诸侯不同,他们不希望战争,大战一起,普通百姓固然生灵涂炭,但是世家所受的损失也十分惊人。他们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杨彪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果把这消息发到各州郡甚至各县,需要的人手非常多,宛城哪来这么多抄写的书佐大汉有十四州建安十八年,曹cao曾以天子之诏改称九州,但是除了他自己统治的范围内,九州制并没有得到承认,郡国一百多这里面还有许多新设的郡,县邑道国千余,要想把讨论的这些内容及时的传送到四面八方,不要说整个大汉的疆域,就说中原一带就需要数百名的书佐,而宛城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 我有办法。孙绍笑眯眯的说道:只要杨公能及时的将他们讨论的文稿交给我,我保证在一天之内就交出千份。 杨彪盯着孙绍看了一眼:孙将军,这可不是儿戏。 孙绍拍拍胸脯:杨公,你就放心好了,如果有什么失误,你唯我是问。要不然的话,你现在给我一份文稿,十二个时辰之内,我一定交一千份一模一样的给你。 杨彪见孙绍说得认真,倒有些不自信了。他眼珠一转,抬手叫过一个书佐,拿过一份天子下诏召开弭兵大会的诏书交给孙绍:你看这个行不行 孙绍接过来一看,点点头:行。杨公,你安心休息,明天这个时候,我把一千份文稿交给你。 如果将军真能办到,老夫就欠你一个大人情。杨彪微微一笑。 杨公,你何必激我呢孙绍嬉笑道:人情什么的就不必了,要是杨公能把你家传的尚书注解给我看一看,我就心满意足了,保证接下来的所有纸张我都不向天子伸手要一个钱。 杨彪被孙绍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感情他还是来做生意的啊,居然还敢向天子要钱。不过现在他顾不上这些,挥挥手示意孙绍先去做,然后自顾自的闭目养神,思考如何打破眼下这个僵局。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孙绍这个办法不错,把他们争论的内容分发到天下,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贪婪和无耻,这多多少少会对他们有些拘束力。杨彪想得更远,他深知世家力量的强大,如果能把世家组合到一起,那他就可能走得更远。 或许,这是个转机。杨彪忽然有些期盼起来,他忽然有些急不可耐的想看到答案。 第二天,孙绍准时来到了杨彪的房中,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亲卫,手里各捧着厚厚的一摞纸,人还在老远,一股浓郁的墨香就传了过来。杨彪没等孙绍说话,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那两个亲卫的面前就拿起一张纸看了一眼。 洁白的纸上,清晰的印着那份诏书。 再看一张,还是那份诏书。杨彪拿起一把,摊在案上,一眼看去,全是一模一样的诏书。 这杨彪又惊又喜。 杨公,还用得否 用得,用得。杨彪放声大笑,病立刻好了一大半,他一手拿着一张,左看看,右看看,欣喜莫名,他看着孙绍道:将军,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要保密。孙绍狡黠的笑道:杨公什么时候把尚书注给我,我什么时候再告诉杨公,而且仅限杨公一人。 杨彪瞪了孙绍一眼,这一眼可就不是同僚之间的眼神了,恍惚之间,他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子侄。 好,既然你要保密,那我就不问了。杨彪满意的抚着胡子:一千份不够,两千份吧,明天我就让他们每人拟一个方案,然后把他们的方案印两千份,分送到各地,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嘴脸。 孙绍打了个冷颤,这老头真够狠的,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把这些狮子大开口的方案发出去了,只怕三家的脸这次要丢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杨彪重新出现在会谈的场所,正吵得开心的曹丕等人一见,都有些诧异,一个个虚伪的上前问安,请杨彪为国保重身体。杨彪不动声色,依然一脸病容,有气无力的说,你们的意见分歧很大,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哪个更好,这样吧,你们每人写一个方案,然后汇总起来,我请天子审阅一下,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也好心里有数啊。 曹丕等人不知是计,当下同意,两天之后,他们先后把方案送了过来。说实在的,他们谁也没把这个当回事,明知自己的方案另两家都不会同意,反正是敞开了要。杨彪收到了方案之后,就继续回去养病了,曹丕等人也没在意,在吵架之余,他们开起了笔会,谈文论艺,一个个和谐得很。 半个月后,这三个方案连同天子弭兵的诏书突然出现在青徐充豫冀扬荆益等地,开始还是私下里传播,后来有人把这些文稿贴在了城墙上,在非常短的时间内,除了边远地带,中原河北江南的重要城市都知道了这些方案。 这些方案中透出的无耻和贪婪,让所有人都愤怒了。 曹cao孙权和刘备拿到文案的时候,破口大骂,一方面骂杨彪这一手太阴损,另一方面骂自己的使者太大意,让自己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了个大脸。人心重要不重要那要看多少人的心,谁也不会傻到和天下人做对,那样的话,你武力再强也不可能长久,更何况现在谁也没有足够的实力。 这份文稿一发,已经不是弭兵大会能不能继续谈的问题,而是怎么平定自己内部人心不稳的问题。三十年大混战,因此发达的世家远比倒霉的世家要多,渴望太平的人也远比还想继续打仗的人多,这时候谁主动挑起战争,谁就是天下人的仇人,不用说,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不管是曹cao,还是孙权和刘备,谁离开了世家的支持都活不下去。 几乎在同时,曹丕孙邵和费祎接到了言辞严厉的命令:谈,好好谈,拿出诚意来谈,这种丢脸的方案如果再次发生,一切后果你们自负。 曹丕当时就傻了。孙邵费祎办事不力的后果最多是撤职,而他办事不力的后果则非常严重。曹cao本来就因为邺城事变的事情对他就不满,这次让他来谈判,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没想到一大意就被杨彪耍得鼻青眼肿,栽了一个大跟头。他把杨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眼下主动权换到了杨彪手中,他要想办成这件事,就不能惹恼了杨彪,要不然的话,弭兵大会固然会无疾而终,但他的世子之位也彻底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