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蚂蚁迁徙：夫妻
冯宇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手拿一瓶二锅头，坐在那里默默的看着脚前地面上，那一条整齐划一而过的蚂蚁，时不时的喝上一口。似乎这蚂蚁搬家的就是一个精彩绝伦的盛况一般，让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聚精费神的看着，即便手持最爱之物，也是将频率给放到了最低点。 过了片刻，旁边传来脚步声，很快来到了他身侧站定，距离那排蚂蚁仅有半只脚掌的距离。这还是这只脚的主人在发现那群兢兢业业搬家的蚂蚁后，收回来的结果，不然就已经踩在上面了。 来人自然就是从河边回来的冯宇的老伴儿了，她垂头看了看那群蚂蚁，又看了看自己老伴儿，极为难得的这次没有责备他喝酒。转身看向前方，也就是河对岸的地方，便沉默了。 冯宇没抬头，依然是那般聚精费神的看着那群蚂蚁，依然只是看着这群蚂蚁中央的位置，没有去看尾端，更没有去看前端。过了好半晌，他似乎才响起手头的酒被自己冷落了，便拿过来喝了一口。道：“回来了啊。” “回来了。”老伴儿道。 “死了吗？”冯宇又是良久不语，似乎是看蚂蚁看得一时忘记了。 “被救了。那个茶商。”老伴儿道。 “哦。”冯宇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意外。 “你早知道了吧。”老伴儿瞥了他一眼道。 “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冯宇道。 “你比他如何？”老伴儿沉默片刻问。似乎也是响起了任风在救下孙逸红后，那爆发出来的气势所引发的结果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那么喜欢看蚂蚁搬家吗？”冯宇却是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忽而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也不给老伴儿说话机会，又道：“你又知道我为什么只看队列中间，而从来不看首尾两端吗？” 老伴儿沉默，那双苍老的手却是忽的紧了紧。 “因为我觉得我，我们就是这队列中间的蚂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却从来不回头看，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却至死不渝的跟着前面的蚂蚁走。或许这一路走下去，根本就走不到头，会累死在路上。或许很快就有头，能够到达一个全新的家，开始全新的生活。”冯宇又喝了一口酒，斜眼瞥了一眼向蚂蚁队列前方那一趟潭若天谴一般的积水，而在那前面就有一个小洞，正有一只蚂蚁在那里徘徊，与这边队列中的蚂蚁一样。 “然后等待下一次搬家，下一次跟着走，下一次要么死要么新生活。身在队列之中，永远都不会知道，前面会有什么等待自己，直到决定每次搬家两种结果的东西出现。”他抬起头来，看着河对岸，恰好就看到了绝杀大阵那从天而降一般的波纹从身前一闪而逝。“今天我们几只身在队列里的老蚂蚁，终于是看到……” “爸，妈。” 就在此时，薛庆的妈，冯兰从院里走出来，颇有些惊疑的看着河对岸方向，在院门口站立了一下，然后朝前走了几步。而她的第一步恰好就踩在了蚂蚁队列上，而且因为是从冯宇左边出来的，这一脚是踩在了队列的最前头。 冯宇眼角抽了抽，看向那群蚂蚁前面那些粉身碎骨的蚂蚁，后面队列大乱，分崩离析，并很快波及整个队列。原本井然有序，现在已然四处奔走，好不惊慌失措，好不彷徨不安，好不绝望深然。 坐了会儿，仰头将还有大半的二锅头一口喝尽，侧身靠在右边门框上，闭上眼睛，却是很快有了鼾声。 竟是睡了去。 他老伴儿脸上漠然加重了几分，此刻冯兰转过身来，颇为惊疑道：“妈，刚才那是什么，我怎么感觉心惊胆战的？”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仰面看着那因为马路两边的茂密树冠，而只剩下不过一条马路那么宽点儿的天空，“就是要变天了。” “薛庆这死孩子又跑哪儿去了？”冯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mama那话，忽然想到自己那熊孩子。然后便自顾快步离开了，一边道：“妈，我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我先去找找薛庆。” 她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话来，看着冯兰焦急而去的背影，捏了捏手，又把视线投向了河边。 “为什么不叫住她？”忽的鼾声消失，冯宇的声音响起。他依然闭着眼睛。 “叫不住。”她道。 鼾声又起，仿佛他问那一句就是在说梦话一样。 …… …… “回来了？”杨奶奶站在院门口，看着背着手，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伴儿道。 “嗯。”杨南福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也不看她一眼，自顾从身侧走了进去。杨奶奶沉默了片刻，忽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将当年的事情告诉杨兰那丫头了？” “嗯。”杨南福顿了一下，然后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拿着烟枪自顾往里塞烟丝。 “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我？”杨奶奶转身看着他道。 “她是时候知道了。”杨南福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点着烟吧唧吧唧的吸了几口，烟雾缭绕间，也看不清面部表情，只听他道：“你怎么不问河边结果？” “逸红那丫头不会死，我问什么？”杨奶奶道。 “你早知道？”杨南福有些惊讶。 杨奶奶侧头看向河边，“有那个任老板在，不是吗？” “你……”杨南福噌的一声站起来，惊讶不已的看着自己的老伴，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怎么，不认识我了？”杨奶奶回头看到杨南福的样子，脸上也没什么反应，说了这样一句，自顾走到院中椅子上坐下，端过来一簸箕刚采下来的鲜茶，开始挑选其中的杂物，一边道：“我十八岁就嫁给你了，到现在我们也在一起生活四十年了吧？” “嗯。”杨南福又坐了回去，看着地面有点怔怔出神。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就在刚才忽的觉得你脸上一直以来都带着一张面具。” 杨南福身形一抖，拿着烟枪的手，特别是那三根手指捏得很紧。 杨奶奶停下筛选的动作，抬头深深的看着杨南福，“我真正认识过你吗？” “你想起来了？”杨南福过了良久，抬起头来问了这样一句。不过此刻他脸前有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浓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