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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太后辱

    连续好几日暑热让宫中的人连连中暑,就连受尽照看的章太后也卧床不起了。沈月笙连忙安排太医们连夜赶制了许多消暑提神的香囊分发下去,日日都去同福宫侍疾多半日。

    “太后,你今日可好些了?”丽选侍问道。

    章太后喝完沈月笙勺中的一口汤道:“到底是上年纪了,已经不中用了。”

    “太后这是说哪里话,您离上年纪还远着呢。不怕太后恼,嫔妾们与太后坐在一处,不像母子倒更像姊妹花呢。”丽选侍伶俐道。

    长幼有别,况又身在皇家,怎得开如此玩笑!沈月笙面色一凝。

    太后却嗔怪着笑道:“就你会唬人。”丽选侍和程明月当下也陪同着笑起来。

    静雯进来道:“太后,庆妃来了。”

    苏曼仪懒懒道:“庆妃今儿个起的不早啊。”

    太后淡淡一笑,“她也是个病秧子,这大热的天儿也是有心了,叫进来吧。”

    “给太后请安。”冉绿竹进来见除了她之外所有的宫嫔都在此处了,当下不好意思道。

    “罢了,坐吧。你们的孝心哀家心里清楚,只是实在不必日日来哀家这同福宫,哀家年纪大了,人多了反倒烦躁。”

    “太子驾到!”屋外传来內监的声音。

    太后瞬间来了精神,喜道:“快快快,让哀家的孙儿快进来。”

    丽选侍见此娇笑道:“太后哪里是嫌人多烦躁,分明是我们不惹太后爱怜~”

    太后笑道:“人一上年纪就分外怜爱稚子。你们若是真心疼哀家,就多给哀家生几个小王子。”

    五年的时间,坤仪城中除了韶景宫出了一儿一女之外,其余各宫皆无动静。此事太后着急,宫妃们更是着急。

    可是五年里,南宫擎宇对沈月笙的宠爱不减反增,任凭别人怎么使劲也没用,这让众人暗暗叫苦。

    “烨宸给王祖母请安。”

    小小的人儿眉目甚是俊美,穿着一身秋香色锦衣。他出生的后啼声洪亮,南宫擎宇将他高高地举国头顶朝天九拜,当下将其立为王储。一出生就被立为王储,这在大邺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太后慈爱地笑着道:“免礼,快到王祖母这里来。”

    他甜甜地道:“是,祖母。”当下扑进太后的怀里。

    沈月笙紧张道:“宸儿慢些,仔细弄疼王祖母。”

    “王祖母,您好些了吗?宸儿昨日来的时候您歇息了,母后怕打扰祖母睡觉便叫宸儿回去了。”

    太后嗔怪地问沈月笙:“真有此事?”

    “是,母后。您的睡眠少些,他来的时候可巧您睡着,儿臣就叫他改日再来了。”

    “哀家一看到哀家这孙儿啊,什么病都好了,以后他来了可不许给哀家打发走了。”太后佯装生气道。

    “是,母后。”

    烨宸王子的长相几乎集合了南宫擎宇和沈月笙的所有优点,即使才四岁,眉目眼角和周身气派已有龙凤之姿,再加上南宫擎宇和沈月笙*地十分有礼,更叫太后爱不释手。

    玩了半日,见太后逐渐体力不支,沈月笙叫道:“宸儿,你王祖母累了。”

    烨宸王子从太后怀中下来道:“祖母,您歇着吧,宸儿改日再来看您。”

    太后笑着应允了,寻梅便带着烨宸王子走了出去。

    “太后,奴婢给您捶捶腿。”静雯道。

    太后面上笑意深深,看向沈月笙道:“王后事事妥帖,你来替哀家捶捶腿。”

    沈月笙一愣,诸人也大为愕然。

    静雯陪笑着道了声:“太后~”

    太后却置若罔闻,保持着笑意看着沈月笙道:“怎么王后不愿意吗?”

    众目睽睽之下尊贵为一国之后被要求做此卑微之事,堪为折辱。程明月暗自替沈月笙捏了一把汗。

    沈月笙露出妥帖到位的微笑:“哪里,儿臣愿意。”说完便缓步到榻边替太后捶起腿来。

    “太后,嫔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程明月起身。

    丽选侍道:“怎么,难不成程小仪也中了暑热么?”

    “嫔妾闷的慌,想来是中了暑热。”程明月道。

    冉绿竹此时亦起身道:“嫔妾也告退。”

    丽选侍奇道:“庆妃娘娘也身体不适了吗?倒还是我们皮糙rou厚,一点事情也无。”

    苏曼仪剜了一眼得意忘形的丽选侍,翠玉步摇叮铃响了一串道:“不打扰太后歇息了,嫔妾也退下了。”

    丽选侍却不解顺妃为何白白放弃看沈月笙受辱的机会。

    太后挥挥手表示允了,顿时殿内的宫嫔们作鸟兽散。

    重重纱账把刺眼的日光挡在外面,殿内光线幽昧,铜仙鹤口中幽幽吐出一缕香烟,让人不由生出昏睡之感。

    太后双目紧闭,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她没有叫停沈月笙虽然双臂酸痛也不敢停止捶腿。

    随着太后缓缓翻身,祖母绿耳珰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一丝凉意猛地惊醒满堂昏沉。

    “王后还在啊?”太后睁开眼睛问道,显得有些惊讶。

    沈月笙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好了,哀家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沈月笙施礼离开。

    静雯看着沈月笙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你觉得哀家过了么?”

    “奴婢不敢。只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大邺的王后,今日一过,恐怕她的体面……”静雯暗自观察太后的脸色,一时也摸不准她的心思说到此处便不再说下去。

    “要怪只怪她的母家。哀家就是要所有人知道,坤仪城还有哀家坐着呢,大邺也轮不到他沈家做主。”

    沈月笙走出同福宫就见程明月迎上来道:“jiejie没事吧。”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面上的铅粉也浮起来,可知已在此等候多时。

    沈月笙看着她这幅忧虑的样子心里暗自感动。

    “哪里有什么事情。”

    “可是……“程明月欲言又止,又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回宫说吧。”

    琴横早早准备好了晶莹剔透的冰碗子,程明月连吃了两碗还嚷着要。

    “好了,也不怕吃坏了肚子。“沈月笙嗔怪。

    “jiejie不知道这日头有多毒,我都快被晒化了,那时我的心里就全部都是冰碗子,现在jiejie还不让我吃个够~“程明月撒娇道。

    “哪有你这样的痴人,何必苦苦在那毒日头下等我,今日这么一晒好歹要养两个月才能白回来。“

    程明月满不在乎道:“这等小事算什么。jiejie无事就好。“

    沈月笙也想到今天的事情,神情不由郁郁道:“太后仿佛不是很喜欢我,倘若这样做能让她老人家欢喜,也便罢了。“

    程明月叹了一口气道:“jiejie怎么如此天真。太后为何不喜jiejie又为何纵容竺氏那样的轻狂之人?还不是因为沈大人和大王如今推行的新政损害到了太后母家的利益,近来苏氏和章氏走动甚是频繁呢。“

    沈月笙恍然大悟,脸色变白道:“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程明月不好意思道:“是我父亲信里说的,我因与jiejie交好,便让父亲对朝堂中牵扯到jiejie母家的事情也上心些。”说完又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及时了解一些事情,万一出事的话不至于手足无措。jiejie与此事上不甚上心,我就……我就想着替jiejie多着意三分。”

    沈月笙蓦然听到程明月这样为她考虑,心中大为感动,紧紧地握住程明月的手。

    “恕meimei多言一句,前朝后宫自古难分,jiejie万不该将两者分得这样清。”

    “月儿,大王日日面对政务已经够累了,倘若后宫也和朝堂一般的话,哪里又能给他一丝宁静呢?我虽知此事难为,可为了大王还是想勉力一试。”

    程明月点头道:“月儿明白了,有月儿在,月儿会护着jiejie的。”

    “傻月儿,你是meimei,该是我护着你才对。”沈月笙清浅一笑道。

    “笃笃笃”有人扣门。沈湑的目光不移手中的文书道:“进来。”

    沈惜墨进来走到案前,她一言不语地站着眼睛盯着沈湑看。

    沈湑的心思完全在文书上,直到看完整个文书才注意到孙女的异常遂放下文书笑着道:“孺子,你怎么来了?”

    “静好有事请教祖父。”

    沈湑哈哈大笑,招手道:“孺子,过来讲。”大概是年纪大了,近年来沈湑越发怜惜幼子,尤其是这个冰雪聪明的孙女。

    沈惜墨走过去跪坐在沈湑膝下问道:“祖父,静好有惑不解。”

    沈湑伸了个懒腰,慈祥地笑着道:“孺子说来听听。”

    沈惜墨道:“哀公问于有若国家财政困难该如何去做,有若告诉哀公,国家应该从此时开始只抽取十分之一的田税。哀公很是奇怪,现在我抽十分之二的田税还不够,怎么能减少呢?。有若说,大王,如果每户百姓都富足,您怎的国家怎么会不富足呢?如果每户百姓都不富足,您怎么又会富足呢?”

    沈湑听完道:“孺子,你想说什么?”

    “祖父,静好前几日随兄长去了一趟郊野,一路上看到不少乞丐,父母甚至将幼子卖身为奴以换粮食,静好特意问过,沦为乞丐的人最初也不是乞丐,变卖子女也并非父母的本愿,只是他们的田赋实在沉重,尽管一年到头辛勤耕作也难以上缴天赋,不得已才沦为乞丐,变卖子女。祖父,在堂为官者不都饱读圣贤之书吗?那么,有若劝谏哀公之言为何无人告诉我们的大王?百姓这般辛苦,倘若无人来怜悯他们,他们迟早是要犯上作乱的。”

    沈湑看着沈惜墨,眼中忽然闪光,像是被震撼又像是怀疑地盯着她。沈惜墨只顾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胸中困惑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忽然看到祖父这样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乱道:“祖父,我说错了吗?”

    “不,不,你没有说错。”沈湑长叹了一声。

    沈惜墨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沈湑道:“祖父,你说大邺会永远太平吗?”

    沈湑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用锐利而有些疯狂的目光审视着沈惜墨问道:“孺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我,祖父。是我自己说的。”沈惜墨双眼天真无邪,沈湑却敏锐地从那双漆黑明亮的瞳孔看到了一束奇异的光,虽然他此时并不确定这样的奇异是福是祸,却足以让他欣慰。

    “哦。”

    “祖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沈惜墨道。

    沈湑长叹一声,拍拍沈惜墨的肩膀道:“孺子,日后你来此随侍吧,你想要的答案需你自己来找。”

    在她的认知中,这间屋子是整个落梅第最神秘的地方。当他的祖父一走进这间屋子,就再也不是那个将她举过头顶逗她嬉笑,慈祥温和的老人了,他会变得严肃而冷淡。

    “娘亲,祖父的书房里有什么好东西呢?怎么都不让人进去?”她曾这样问。

    “祖父是怕人吵。”

    “为什么?”

    “因为你祖父在那间屋子里,谋的是江山,谋的是天下百姓。”

    ……

    “祖父说的是真的吗?”沈惜墨难以置信地问道。

    “自然。”沈湑笑道。

    那么我以后也能谋江山,谋天下百姓了吗?沈惜墨心中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