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情侣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在这条日光灯冰冷的光线照耀下的寂静走廊上，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隐约可以听见走廊那头有人们的交谈、脚步声。 “医生，请问一下，今天....不，就是刚才，有没有一位铃木小姐住院.....哦.....是吗？谢谢~~” 达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当他从急促的喘气声中回过神来时，就已经站在了急救室的门外。看见尽头那间挂着“急救室”牌子的房门仍然紧闭着，并亮着刺眼的红灯。亮着青白色日光灯的长廊，唯有一个清瘦，约莫二、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正孤零零地守在那里。 “又是你！福岛，你不是答应我，离响子远远的吗？.....哼~~你把响子怎么了？快说！” 火急火燎赶来的达也，无奈的停在了仍亮着红灯的急救室门前。一时间，面对着封闭的房门而毫无办法的他，像是为了发泄那憋了许久的一腔怒火似地，猛的几大步冲过去，一把提起那个小伙子的衣领并举过头顶，仿佛遇到熟人般地语气劈头盖脸地狂吼道。圆润的下巴因为激动而一颤一颤。 “请冷静一下！铃木先生....别激动，请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是响子小姐约我见面的....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刚到这里....” 或于是被达也那因为充血而通红的眼神吓了一跳，那个被唤作福岛的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后眼神慌乱，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嗯~~~昨天晚上？！” 达也疑惑地挑了挑眉，敏感如他很快发现了那话中的关键点。额上的青筋猛的跳了跳，手上的力气也不觉增大许多。如果不是身高相差悬殊的缘故，达也差点将福岛整个人都提起来。顿时，福岛憋得脸红脖子粗，连声咳嗽，急忙掰着达也钳子一般的双手，摇头辩解。 “啊~~....不是，我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而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一下.....今天，我们本来约好在公园的咖啡馆见面，然后一起去郊外采风的.....结果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脸色不好.....后来，后来就在半路上昏倒了.....嗯，事情就是这样的.....真的，真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迎着达也脸上“我知道你在说谎”的眼神，福岛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并坚定地与他对视。 “臭小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别唬我....要是你敢欺负响子，小心我卸了你的——” 就在达也放出狠话，正要发飙的时候，身后，急救室上的红灯发出“咚”的一声，蓦地变成了绿色。接着，一位身材矮胖、五十出头的医师从里面走出来，用沉稳的声音严肃喊道。 “请问，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达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抢着应道。终于得到解脱的福岛，捂住脖子干咳了一声，倚着墙无力地蹲下，喘着粗气。 “我是！.....快告诉我，响子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达也焦急地问。头发蓬松散乱着，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模样分外吓人。倚在墙角，刚缓过气来的福岛也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我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所以，现在仍在昏迷中.....等她醒来后，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达也稍稍松了口气。于是，他探头往敞开的急救室门里瞅了瞅，看见响子以始终相同的姿势躺在病床上，纤细的手臂插着输液管，嘴上罩着像防毒面罩般的东西躺在床上。随后还是感觉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医生，她，真的没事了么？” 老医师的声音古井不波，只是，埋头紧盯着手中的病例直皱眉头，仿佛遇到什么莫名其妙的难题似地，竟看也不看达也一眼。 “是的，心跳，血压都很正常。理论上，她除了脑电波有些异常的混论之外，身体很健康。我想，她应该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或打击.....嗯，出院后，不要太勉强，安静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当然，如果感觉到任何不对劲，不论如何都请务必要立刻到医院来。” 一边说着，一边点头。最后，老医师似乎终于赌上了毕生的行医经验，肯定地下了结论。 “好.....我们一定会遵照医师指示的。” 达也激动地回答，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进门去。 我就知道，响子，你一定会没事的...... ............................ 响子真的如医生说的那样没事吗？不，绝不可能！ 一定是枷椰子，那个变态的女人搞的鬼！.....绝不能再掺和进去了... 福岛心里这样想着，狠狠将最后一根烟蒂摁熄在公用烟缸的沙子中，然后抬头看了看站台上的电子时钟，心里估摸着时间。这时，月台的扩音器整齐划一地响起了甜得腻人的女声。 “电车即将进站，请退至白线内侧候车。” 福岛麻利地紧了紧身后的背包，挤入了月台上汹涌的人群中。现在大约六七点钟，还处于下班的高峰期的余波，站台的空气中弥漫着人们一天工作结束后的汗臭味，熏得福岛直皱眉头。 响子，其实，我也是没办法的。所以......不要怪我。 地铁已经开始驶动了，车身因为高速行驶而发出有规律地“咻.....咻....咻”的声音，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招牌飞快地从窗外闪过，简直如同火光一般。福岛整个人疲惫地倚在车厢角落的窗口，茫然地看着窗外飞快退后的光影，轻声呢喃道。 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辨窗外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他当然没有注意到窗子里那道规律性映出的的惨白影子。 或许，是时候换个工作了.....为了我，也为了绫乃..... 福岛叹息一声，整个人都陷入到角落的阴影之中。 ........................... 夜已深。 “吱...吱....喀嚓~~” 这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某个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响。这个房间并没有开灯，屋子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看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或许，这里的主人已经早早的睡下了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 福岛的心里是如此地碎碎念叨着，尽可能轻地把房门拉开了一道经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做贼般地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随后他竖起耳朵，直到听见最里面的卧室并没有传来异常的动静，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浊气。 接着，福岛反手将身后的房门轻轻地带上，在黑暗中，熟稔地摸索到了玄关电灯开关的绳子，然后同样轻轻向下一扯。“咔嚓”一声，瞬时间，头顶的玄关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亮了起来，然而，光影闪耀间，本应该空无一物的玄关前却突兀地现出一张长发披肩的阴沉女人面孔...... “啊~~是谁？！” 始料未及的福岛惊呼一声，整个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脚脖子一软，若不是身后靠墙差点就跌倒在地。 “嘿~~绫乃，你...你还没睡啊！拜托~~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然而，下一刻，福岛却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干笑着打起了哈哈。因为他认出站在对面的熟悉人儿正是与他朝夕相处快一年的未婚妻——绫乃由香。 “哼~~说吧！老实交代！这两天到哪里鬼混去了？” 丝毫不理福岛为岔开话题而故意做出小生怕怕的样子，绫乃仿佛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一样，随即冷哼一声，脸色不善地娇喝道。雪白而纤细的两臂叉在胸前，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却不知这个貌似凶悍的动作，让她那真丝而低垂的睡衣下的胸脯更加波涛汹涌地显露出来，倒看得福岛眼睛有些发直，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没有啦~~我只是临时接到总编的电话，去郊外采风而已.....你知道的，那些美丽的风景总是在最适合的时刻才会绽放出最完美的效果的.....所以....呵呵~~~” 福岛边换着拖鞋，边舔着脸，嬉皮笑脸的靠上前来，似乎想一亲芳泽。不过，这一次，女友绫乃似乎并没有像往常那么好说话。绫乃嘿然冷笑了一声，接过了福岛的话头。 “所以？！所以，就去顺便和你那个老相好——响子小姐幽会去了？” “哦~~你说的是响子啊！....我路过那里，顺便见过一面，不过，中途，哪想到她突然昏倒了...然后，我就把她送去医院.....” 蓦然听到“响子”这个名字，福岛始终保持微笑的脸庞在短暂的瞬间冻结住，随即有笑得眯起了眼睛。福岛猛的拍了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地望向天花板，脸不红气不喘地接了上去。 不过，那一瞬间的神情还是让一直注视着他的绫乃敏锐地扑捉到了。“他在说谎”，绫乃心头因而闪过这样的念头。 “是真的吗？” 绫乃怀疑地望着福岛的眼睛，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仿佛在说：“世上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相信我....对了，你今天突然提起响子了？自从你上次大发脾气，我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在你面前提起过她了？” 眼看对面的“冰山”有些微松动的迹象，福岛立刻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然后搂着一只咸猪手搂过绫乃的肩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昨天你留了一张字条就急匆匆地走了，打你的行动电话也不接.....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所以，所以我就查了一下你的私人通话记录....福岛，你不会怪我吧！” 说着说着，绫乃的眼睛渐渐擎着泪水，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女孩潸然欲泣的样子，分外惹人怜惜。 “不会的，我怎么会怪你呢！不要瞎想了~~乖~~” 福岛紧紧拥抱着女友绫乃，轻声哄到。良久，绫乃突然打了个喷嚏，略带不满地从福岛肩膀上抬起来，随口嘟啷了一句。 “好臭~~福岛君，你是不是昨天没洗过澡....咦？！你身上怎么沾上这么多灰尘.....” 绫乃往福岛的肩膀轻拍了几下，作势想要拍掉上面的灰尘，却被福岛抬手制止了接下去的行动。 “算了吧！别拍了...我去洗个澡，把这身脏衣服换下就得了....” “好吧！.....哦~~对了，今天，热水器突然坏了，我明天找师傅来修，家里没有热水......要不，去外边的公共澡堂洗吧！” 绫乃仿佛在一瞬间熄了怒火，如一位温婉可人的妻子体贴地向福岛建议道。 “哦~~这样啊！那么，我先进屋拿件换洗的衣服....我的小宝贝，你也早点睡吧！这两天劳烦你cao心了.....早点去睡吧！睡眠不好，可是女人皮肤的天敌哦！” 绫乃听话地点了点头。 见女友绫乃如此体贴可人，福岛心里一瞬间因为刚才的欺骗而闪过一丝愧疚，然后他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念头甩得远远的。那种事情根本就不能说，在福岛看来，哪怕是“那个”真的纠缠过来，也绝对不能让她去冒险。福岛心里坚定地想。 有如此娇妻，夫复何求！ 福岛哼着最近流行的歌，随手把肩上的背包扔到客厅的沙发上，径自朝最里面的卧室走去。却没有发现，身后的女友绫乃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不，准确地说，是看着福岛脖颈间的数道已经凝固的暗红血痕，细长的，那是只有女人的指甲才会留下的痕迹。 接着，绫乃低下头，看见指尖缠绕的那一缕长长的发丝，温润可人的脸色蓦地布满寒霜，这根头发是刚才从福岛的衣领后面拾到的。 这意味着什么？ “我信你才有鬼！” 绫乃冷笑一声，转头望向那个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背包...... ....................... “.....~~~~‘MARIA‘为了心中所爱的人，有时会感觉分外的孤独，但是，就因为那所爱的人，最后一切才得以充实~~~.......” 夜已深了。在去澡堂的路上，行人渐渐稀少。福岛哼着时下红得发紫的女歌手的那首歌。心情愉快的他，仿佛彻底摆脱了心中的阴霾。 渐渐的，他放慢了脚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那通响子打来的电话，我不是在当时就删了吗？绫乃怎么会知道的....也许，是我忘了吧！ 福岛一厢情愿地这么想着，因为，他相信温柔可人的绫乃是不会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