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我就是俗人一个

    从门口进来就是一个天井，天井的前面是客厅，两边就是几间偏房。客厅里的东西还是很齐全，神龛、方桌、大椅……一应俱全。墙上有许多老旧的画像，那些画像有些都被虫子咬了许多洞，有一些发黄了。其中最中间的一张是毛主席的画像，两边有十大元帅和周总理的。

    韩雨姗走到了客厅的中间，细细地打量着屋子里周围的东西。林有余也跟着进来，这些东西他见过，在老家里常有这样的布置，那是比较有钱的村长家，或是七叔家就是这样。他们家比较穷，没有这么阔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静静看着的韩雨姗走到了一张大椅子上坐了下来，头靠在了椅背上，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在了椅子的把手上，眼睛望着墙上的那个燕子窝，轻声说道：“这里是我一个……一个……”她似乎一时间想不到形容词，顿了一顿才说：“是我一个亲人的老家。”

    “亲人？”林有余也在旁边的一张大椅上坐了下来，他有些好奇韩雨姗这位传言中充满神秘而强大家世背景的女子背后的事情。

    韩雨姗说：“是我家里的一位老佣人，他很小就跟着我爷爷，看着我父亲长大，后来又看着我长大。对于我们韩家，可谓是亲如一家。所以，我称他为亲人应该也不为过。这次来到西洲市，就想来他老家看看。”

    “那他老人家呢？”

    “前些年已经去世了。他走的时候，我在国外忙，没能看他最后一眼，心里特过意不去。”韩雨姗淡淡说道，但言语间却充满了一种伤感。

    林有余看着周围的环境，其实已经猜出七八分了，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他一直跟着你们家，这里是……”

    “是几十年前，我爷爷给他买的一个房子，本以为可以让他娶妻成家。谁知后来他一直还是孑然一身。到了老年时才回到这里来休养，死去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我们韩家从来没有对不住什么人过，但唯独这位老人家，一生都奉献给了韩家，临终时都没能有一个人在他身边。”

    韩雨姗轻轻地闭起了眼睛，似乎一提起这位老人家，她心里就感觉到很愧疚。

    林有余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他本来想今天过来跟韩雨姗说拍广告的事情，没有想到气氛搞得这么的尴尬，现在也实在不太适合提这个事情。

    这个屋子里有一种乡土的吐道，这种味道或许对于韩雨姗来说很新鲜，对于林有余来说却很正常。林有余的家没有地板，地板就是一层泥，用木头打结实后比地板还要好，当然，这是林有余自己的想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雨姗才睁开了那双不知道谋杀了多少宅男的美目。她看了看周围，发现在桌子下面有一副象棋，便对林有余说：“会下象棋吗？”

    “好像会一点！”

    “来两局吧！”

    中国象棋是很普遍却又很深奥的一种棋类，不像围棋那样小资，也不像五子棋那样简单，在全国各地都能看到一些老人家围在一起下象棋。林有余也是这么看着家里的那些老人家下才学会的。但他倒没有谦虚，他确实是只会一点。

    “红的先，你先走！”棋摆好后，韩雨姗轻声说道。

    林有余也不客气，因为看韩雨姗的这样子似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是高手。所以林有余不敢怠慢。先走了一步中炮。

    韩雨姗白晰纤细的手节轻轻地抓在那老旧的棋子上，每下一步都显得十分的干脆利落，甚至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看似柔弱的外表，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内心。然而，林有余却只注意到她的手。她的手很干净，像是玉一般。没有涂上林有余讨厌的那种指甲油，指甲也不是很长，总是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最终，韩雨姗也恰到好处地把林有余给将死了。这实在不能怪林有余，两人的棋艺相差太远，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林有余每下一步都觉得举步维艰，不知道往哪下好。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的纠结过。

    在韩雨姗还在摆棋准备走第二盘时，林有余苦笑说：“我看算了，咱们的棋艺相差太远，我短时间内也赢不了你了。”

    韩雨姗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没有十几岁的那种年少气盛不赢不罢休的心态了，很好。”

    林有余知道韩雨姗所说的那种不赢不罢休的心态，村里曾经有过。六爷和七叔公一起下棋，下得恼羞成怒，一直从早上下到了晚上，还是分不出一个胜负，最后是被老太太把棋抢走扔进火炉里才罢休。

    “不过……”韩雨姗又接着道：“我觉得你还是挺有慧根的，偶尔能走出一些很有闪光点的棋招。如果有空能读读《橘中秘》、《梦入神机》等古谱，或者看看张强的教学视频，应该会有很大的进步。当然，如果你能够在下棋的时候不要偷看对方的手，那就更好了。”

    林有余苦笑：“看来你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那是因为你的心思太浅，轻易就给人看出来，这不是一件好事。”韩雨姗淡淡地说道。

    林有余说：“那你还能不能看得出来，我今天陪你过来，其实也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说吧，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韩雨姗真的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也许林有余这人真的有点与众不同，所以，她一向淡然如水仿佛看透世间一切的心境才会稍有波澜。

    林有余笑了笑：“我就一俗人，也没有什么高深的请求，就是想请你帮我拍个广告片。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就算了。就是这么随口一提。”

    韩雨姗似乎略显失望，果然很俗。所有的人接近她的目的，讨好她的目的，似乎都是想在她的身上索取一些物质上的什么。不过，她还是说道：“我这个人没有拍广告的习惯，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现在还挺红的女明星，让她代替我去帮你这个忙，你看行吗？她叫杨蜜，我想你应该听过。”

    杨蜜，林有余当然听说过，最近真是红得发紫，虽然林有余也实在瞧不出她有多大的能耐。不过，做为拍广告片来说，她的影响力确实已经很强了。这无疑是林有余的大收获。

    林有余点了点头：“当然。这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顿了顿，林有余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俗，对吧？也许吧。我不能奢望达到你这样目空一切、冷眼看世界的淡雅心态。你也不会了解我的生活环境，如果你试过每天喝米水饱，如果你试过洪水旱灾将稻谷全毁了颗粒无收然后吃树皮过一季，如果你试过家人生病了还要四处借几百块钱买药，如果你看着你老爸风湿病发作还要忍痛下地干活……也许你就能理解我这种大俗人了。如果一个人连温饱都成了问题，那么俗雅这种狗屁东西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韩雨姗幽幽地望向了林有余。

    林有余却又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自以为是地看着其他人感叹：‘这些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这些俗人，每天都在做金钱的奴隶，真是悲哀！’其实，我觉得他们才是悲哀，他们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了解了生命的意义，其实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谁他娘的知道？我只知道，我这辈子的目的就是让我爸我妈过上好日子，让我以后的老婆不要过苦日子。孩子不要再像我一样，上学老师每一次问‘谁还没交学费的过来一下’时，都要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走过去。我生命的意义就这么简单！”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气氛似乎显得有些僵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雨姗忽然说：“你比我想像中要有内涵！”

    林有余笑了笑，他有个狗屁内涵！他自己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下贱到死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理会的灵长类生物。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拼了命地赚钱。因为，在这种社会中，他若不对自己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对他好了。

    “走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韩雨姗站了起来，然后又说道：“谢谢你，你今天陪我来这里，我确实很感谢你。以后有时间，我还会再找你的，希望你到时不要拒绝我才好。”

    林有余笑了笑：“我天天盼着你找我！”

    两人一起走出了房子，一起走出了老宅区，最后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韩雨姗找了一辆出租车，说还要去一个地方，让林有余自己开车回去了。

    林有余在驾车回去的过程中，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卡住似的。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冲了一点。之前明明说好的，要和韩雨姗打好关系，可是刚才怎么忽然冲口而出了那么多废话？也不知道那丫头是不是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