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边关来的少年
说是对峙,其实两边人数悬殊的厉害。 右边那群人有十来个,看起来大都是贵介公子,衣着打扮俱是不凡,神情也颇倨傲,他们更像是在俯视对方一般。左边就比较可怜,拢共三个人,一个柳随风,一个朝歌山,还有一个是柳随风的贴身小厮。两拨人面对面地站在雅室门前,靠门站着一个老者,想来应该是这翠微居的掌柜,楼内温度不高,但这老者已是一脸的汗。 三楼地方宽敞,哪怕是王石等人上来后,也不见得拥挤,相反他们与那两拨人之间还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柳随风今天出门没带护卫,不过他倒是一点不怵,就那样大刀金马地站在那里,用那双眯起来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向对面那群人放射着蔑视的光芒。他虽然不修武道,但是胜在身躯庞大,所以像堵墙一样站在那里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掌柜的,你想好了没有,小爷的耐心可不好。”那群贵介公子中,领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出自老九章绸缎庄的天蓝深衣,脑后梳了一个时下常见的挽髻,面俊如玉,唇红齿白,就是那双眼眸中骄狂之意太盛。 老掌柜一摸脸就是一手的汗,他赶紧赔笑道:“秦少爷,这事老头子可做不得主哇。” 其实能在上京最好的地段开这么一家翠微居,老掌柜身后并非全无势力,但今天他遇到的是上京最让人头疼的两个大少爷,任何一个他都得罪不起,被夹在中间就像钻进风箱的老鼠一样,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秦少爷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看这个翠微居也就别开下去了。” 老掌柜一听,腿一软,差点就给这少爷跪下去,嘴上更是啥都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地赔笑,心想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大考过后那些学子就跟疯了一样日夜笙歌,将翠微居挤得爆满,本来是件好事,可谁知道这两位爷同时来吃饭?偏偏就剩下这一间雅室,于是谁也不肯让步地对上了。 老掌柜闻讯连忙清了一间雅室出来,可这两位爷已经卯上了,谁愿意落个面子去别的房间吃饭?那也得吃得下去才行呀。 一顿饭不吃不打紧,面子丢了可不行,在上京城混,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 柳随风冲王石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一把搭住老掌柜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老掌柜,你也见到了,我的朋友已经来了,还不快开门上菜?你放心,我这个人脾气好得很,不像有些人喜欢狗仗人势,只要你给我打开这门,我就不为难你。” 这句狗仗人势就像世间最猛烈的春药,将那些贵介公子一下子就挑弄得躁动起来。 “好你个柳随风,有本事来跟爷爷比个高下啊?”这是练过武道的。 “你也就欺负欺负那些无能之辈,今天碰见爷们,不骂你个狗血喷头这事不算完!”这是自以为舌绽莲花的。 “胖子,过来舔爷爷的脚底板!”这是眼睛朝天看的。 …… 好一阵喧嚣闹腾,将原本安静幽雅的翠微居弄得跟菜市一样。 柳随风伸出手指掏掏耳朵,皮笑rou不笑地对那领头少年说道:“秦家小子,你这爱好也太古怪了,出门吃个饭还带这么多条狗?” 这句话实在太损,连王石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秦少爷忽地一抬手臂,他身后的那十来个公子便立刻安静下来。 “这间房我要定了,你要想吃饭,就去别的地方。”秦少爷伸手入怀,掏出一大叠银票砸在老掌柜的脸上,不屑道:“小爷今天把翠微居包下来了,除了我的朋友,其他人全部撵出去,连条狗都不准留下来。” 一大叠银票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面额全是一千两一张,老掌柜的眼睛顿时直了,他这翠微居也开了十几年,从没见过有人如此豪奢,好似那不是银票,而是一张张废纸。 “哟,有钱了不起?难道你出门的时候,你爹没告诉你,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柳随风将自己右手大拇指上那个碧绿指环取下来,轻轻一抛就扔到地上,摇头道:“老子这个指环就可以买十家翠微居。现在谁他娘的还比银票,你在边关过傻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秦少爷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是说话的人是柳随风,他不得不信,因为这胖子从来就没把钱当过钱。 秦少爷忽地上前一步,捏响拳头说道:“我在边关这几年,也没干什么大事,只不过杀了上百个西魏的畜生。我爹说过,男人就该去边关闯闯,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躲在上京城里寻花问柳。骂人,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不习惯骂人,我更习惯用我的拳头来说话,柳胖子,你想不想试试?” 那枚碧绿指环跌落在光滑的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开去,恰好停在王石的脚边。 听到秦少爷最后那句话,王石俯下身捡起指环,然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走到柳随风身边,与秦少爷冷冽的目光对视,轻声说道:“你的拳头未必就是最硬的。” 秦少爷眼神一凝,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脑海中努力地回想起来。这几年他大都在边关磨练,偶尔回上京打打秋风,不过在几年前也是太学院的一名学子。想了半天他终于记起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原来是礼部尚书王粲的儿子。 至于王石的大名,他还真想不起来。 “柳胖子,看来这几年你混得不错,连礼部尚书的公子都肯给你做狗了。”既然知道对方的身份,那秦少爷就不再客气。因为他家族的原因,他一直都对朝中的文官看不上眼,哪怕对方是身份尊贵的礼部尚书,他也毫不在意。 “你说什么?谁是谁的狗?”柳随风一张胖脸忽地无比严肃,身体微微前倾道。 秦少爷望着王石古井不波的面庞,一字一句道:“我说,这位礼部尚书的公子是你的狗,听清楚没?用不用我再说一遍?” 柳随风一张脸瞬间赤红,狰狞得有些变形,一声暴喝道:“放你娘的屁!你爹才是狗!” 话音未落,他便一脚蹬向秦少爷的下体,随即一拳打向他的脸庞。 秦少爷冷笑一声,柳随风暴怒之下的攻击在他眼里如同小孩耍的王八拳,他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招式,直接一脚如风雷般朝前踢了出去。 下一刻,并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柳随风倒地呼痛的场面。 王石手臂轻舒,抓住柳随风打出去的那枚拳头,人高马大的胖子在他手中轻若无物,轻轻一拉便退到后面去,同时他右脚轻抬,迎向秦少爷如钢鞭一样坚硬的左腿。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一触即分。 柳随风一出手就后悔了,论武道他当然不是秦少爷的对手,但当他看到王石挡在自己身前时,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记是王石将自己一把拽到身后的,当即钢牙一咬便要上前和秦少爷拼命。 忽然从后面伸出两只手将他牢牢抱住,柳随风纳闷地回头一看,却是朝歌山抱住了他,还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场中众人,只有朝歌山见识过王石的手段,所以他也是最冷静的一个人。 秦少爷一腿踢出,却像是踢到了一块铁板上。定睛一看时,那是王石刚刚收回去的右脚,心中不由一惊。他自幼便修习武道,家学渊源不说,自身根骨也极好,这几年在军中已经罕有敌手。然而今日一对,虽然是浅尝辄止的拼脚,却也让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冷静地如同猎豹一样紧紧盯着王石。 看到他神情中细微的变化,王石也不禁警惕起来,面前这少年看似嚣张跋扈,但又有极不符合他年龄的冷静与沉着,此时的表情更像一条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吐出致命的毒液。 但是在王石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示弱两个字,所以他平静地说道:“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言下之意,你要讲道理那我们就讲道理,你若不讲道理那我们就讲拳头,看看到底是谁的拳头更硬。 “什么道理,说来听听。”秦少爷淡淡地说道。 王石道:“谁先来的这里,谁就用这间房。先来后到,就是这个道理。” 在他身后的柳随风一把将老掌柜拉到身边,目露凶光道:“老掌柜,你告诉他是谁先到这里来的!” 老掌柜一见众人的眼神又聚集到自己身上,便觉得双腿战战,越发地软了,迫于柳随风凶狠的目光,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柳少爷先来的。” 王石闻言便望向秦少爷,然后冲楼梯口的方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秦少爷揉揉下巴,朝王石笑道:“道理是个什么东西?小爷从来都不讲道理,你奈我何?” 王石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点头赞道:“很好,那待会被打疼了,可别回家找秦老爷子告状。” 众人一见这阵势,连忙向四周退了开去,生怕待会自己被殃及池鱼。 就连一直处于迟钝状态的柳随风,也发现王石身上不同于往日的气质,被朝歌山拉着向远处退去。 眼看着一场恶战就要开始,这时一个极细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将原本紧张凝重的气氛破坏得点滴不剩。 “这位秦少爷,做人怎么能不讲道理呢?我看你还是另寻一处地方吃饭,以免大家伤了和气,你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