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有坑你就跳
许多大臣被王石这一声用雄浑力量催发出来的怒吼吓了一跳,看着他将段玮青的身躯平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转向都察院左都御史,心想探花已经疯了然后自尽,难道状元郎也要发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怕了,千年以降,恐怕都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见识过王石方才那鬼魅一掠之后,侍卫们不敢对这个看起来清秀俊逸的状元郎掉以轻心,将他牢牢地围在中间。 王石根本没有理会这些钢刀半出鞘的侍卫们,他的脸色铁青,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段玮青离去的那一刻,他确实想出手将许鸿哲直接杀死,但在起身的这一刹那,他便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心很痛,很悲,很愤怒。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敌人肯定巴不得自己发疯,那样的话就一了百了,这件事情便尘埃落定,哪怕是礼部尚书王粲,也没有能力扭转局面。 天启帝见王石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心里惊讶之余,不免轻轻一叹。他挥挥手,那些围在王石身边的侍卫们便流水般退去。 这个已经在位近三十年的皇帝也是第一次在金殿上见到如此惨烈景象,然而帝王的心坚如磐石,他深沉幽远的目光掠过段玮青的身躯,淡淡道:“抬下去吧。” 几名年轻力壮的太监抬着段玮青快速地离开金殿,一路行去,诸位大臣的目光忍不住瞧向新科探花年轻俊美而又苍白的脸庞。 许鸿哲似乎根本不在意王石盯在他身上如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朝天启帝行礼沉声道:“圣上,新科探花自尽虽然可惜,但也说明他是畏罪而为,此事必须要查下去。” 天启帝沉吟着没有说话,王石冷冽地说道:“许大人一张利嘴果然厉害。” 许鸿哲当年大考未进三甲,在翰林院里待了三年后进入都察院,一干便是二十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厉害的人物,也遇到过很多危险的境地,但他从未惧怕过。只不过今日一见,他便知道这个看似清秀的状元郎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仅凭这瞬间冷静下来的养气功夫,就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但他之前所作所为都扣住一个理字,即便是对段玮青刻薄了些,也没超出正常的范畴,此时面对王石带刺的讥讽,只是风轻云淡地回道:“论到嘴皮子,状元也不遑多让。” “能够当堂逼死一位探花,御史大人堪称千古第一人。”王石面色沉静,看不出他内心里究竟是如何想法,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想问问大人,何为开窍?何为顿悟?” 许鸿哲看着这个年轻人,字斟句酌道:“凡事皆有痕迹可寻,难道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突然暴起出手杀死一名武道高手?状元不觉得这种情况很可笑?” “大人此言,不过是偷梁换柱。”王石顿了一顿,目光环视金殿内诸位大臣,冷笑道:“我想大人肯定没听过一句话,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许鸿哲冷笑道:“状元是否想说,你大考所做策论,不过是上天的恩赐?” 王石沉声道:“大人之言很荒谬,就拿你方才打的比方来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确实杀不了一名武道高手,但是一个苦修武道十数年终大成的人呢?文武之道,别有不同,然殊途同归。只要打好根基,总有破茧成蝶的那一天,比如大人你现在站的这片地方,在建造之处夯实地基,才有如今这巍峨庄严的金殿。何为顿悟?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许鸿哲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勉强应对道:“难道状元是想说,你与探花此次大考前一同顿悟?这也未免太巧合,你让世人如何相信?” 一个是站立朝堂数十年的左都御史,一个是第一次进入金殿的新科状元,两人在天启帝的注视下针锋相对地唇枪舌剑,看得诸位大臣暗暗心惊。他们没有想到王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更没想到王石能在许鸿哲面前占据上风。 很多人的目光悄悄投向沉默地站在那里的王粲,暗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站在那里,任由自己儿子面对仗着一张嘴就能杀人的左都御史,实在是能忍,比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能忍。 “何需世人相信?我心无愧足矣。”这句话王石说得堂堂正正,脸上坦荡磊落的表情落在群臣眼中,竟让人生出一股不得不信的味道。 许鸿哲一弹袍袖,阴沉道:“好一个我心无愧,状元这掩饰功夫连老夫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但是,你终究不能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仅凭顿悟二字,就想洗去你身上的嫌疑?没有证据,你就是跳进清河也洗不清一身脏污!” “证据?”王石冷笑一声,蓦然抬高声音道:“敢问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我等舞弊?就凭半年前的那些策论?我与段玮青十来年寒窗苦读又被大人置于何地?仅凭自己猜测,就能妄自定人生死,三言两语就将一位探**得当场自尽,你敢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么!” 他忽地踏前一步,双目精光爆射,直指许鸿哲斥道:“你仗着言官无罪,便在这金殿中胡言乱语。不问青红皂白,不分是非好歹,颠倒黑白,扭曲事实,造谣于金殿之上,邀功于圣上之前!你处心积虑,逼死探花,不过是为了邀一份清名!如此狠毒之人,你有何颜面穿上这身官服!” 许鸿哲浑身发抖,指着王石怒道:“你!你!你一派胡言!” 群臣不禁哑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许鸿哲逼到墙角,连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但是王石并未就此收手,方才许鸿哲给段玮青的羞辱,他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看着一脸愤怒的左都御史,他冷笑道:“一派胡言?我与段玮青大考得中,是因为顿悟文章妙理,大人一直都不肯承认这一点,还说我们伪装虚饰,是也不是?” 许鸿哲觉得脑门有点发疼,见王石又主动提起顿悟一说,便恨声道:“何来顿悟?不过是你想要蒙混过关、欺瞒世人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王石双手朝上一拱,神情冰冷道:“那我想请教一下大人,天启十一年初秋,柳、冀、淮三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以致饿殍遍野,虽有国库救济却是杯水车薪。圣上苦思一月无良策,最后于大朝会时顿悟一条对策,召民夫开运河,引沙河之水北上,最终缓解旱情,解万民于倒悬,此事作何解释?如果依大人所说,这顿悟其实是圣上的一块遮羞布?” 这最后一句话一出,群臣惊叹赞赏状元大才之余,也知道今日左都御史是彻彻底底地败了。从一开始,王石就没打算自辩,而是给许鸿哲挖了一个坑,然后等着御史大人跳进去,再盖上一堆黄土而已。 他都把皇帝最得意的一件事情搬出来了,你还怎么辩?你敢说半个不字?难道你不想要脖子上那颗脑袋了? 不仅不能辩,还得跪拜请罪。 王石不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许鸿哲,道:“古人曾说,本心为何物,眼中所见便为何物。你许大人心中全是狗屎,看这世间便也是一堆狗屎!” 许鸿哲气得嘴都歪了,也顾不得朝会礼仪,立刻爬起身来哆哆嗦嗦道:“你,你敢骂人,老夫和你拼了!” 王石不再说话,脸色平静地转过身去,一番痛骂过后,他心中郁积的愤懑才稍稍缓解。 天启帝皱眉看着正在撸袖子的许鸿哲,轻声呵斥道:“够了!这里是朝堂,不是街市口!朕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你们还嫌不丢人?” 许鸿哲这才罢手,但是仍然用刀子一般的眼神盯着王石。 天启帝不再看他,略略思索片刻道:“大考是国之大典,不可轻忽。既然有问题,那就要查下去,查清楚事实真相,才能还你们一个清白。” 王石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所以神色稍稍缓和一些。 “这件事交给齐大学士总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协查。至于王石,暂且保留功名,押赴刑部大牢看守,不得与外人接触,等事实水落石出后再行定夺。”天启帝几句话便定了下来,真不知道他之前为何要放任那些事情发生,难道皇帝都有看戏的喜好? 然而这句话落在王石耳中,却让他极度不舒服。 押赴刑部大牢看守?自己不就是犯人?如果自己真的进了大牢,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有罪? 王石眉头一拧,就要出言反对。 就在这时,金殿内忽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圣上宽厚,王石,还不谢恩?” 王石扭头一看,见自己的父亲终于站了出来,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他犹豫片刻,看着王粲温和的眼神,终于低下头去。 天启帝缓缓站起身来,百官一齐拜倒,只听得当值太监一声长号。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