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你奈我何
王石与太子的第一次见面给彼此的感觉都不错，他一直在毓庆宫待到申时末刻才出宫。 两人从茶道谈起，又论书道与诗道，可谓是相谈甚欢。王石没想到身体瘦弱的太子对武道也颇感兴趣，聊到兴起时还让他与宫中的侍卫比划了一番。尽管王石手下留力，太子依然对他的武道修为敬佩不已，直言宫中侍卫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最后王石尽兴而归，太子给他的印象着实不错，那种平静随和不是装出来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要面对四面八方觊觎和窥视的目光，还能保持这种沉稳的心态。 不过，身为储君能保持这份淡定从容，或许便是太子最不普通的一面。 不做强于做。 王石心中感慨，太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掌握了这五字精髓，恐怕他后面也有高人指点，尤其是那位被和仁皇后光芒掩盖的德贵妃，以及在上京城中低调内敛的魏国公，想来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三皇子想要火中取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统一事，毕竟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太子已经做了十来年储君，他在吴国民众的心中早就是帝位的继承者，只要他自己不行差踏错，旁人想将他拉下来，那得先问问百官和百姓答不答应。 走出皇宫的时候，王石不禁释然一笑，自家父亲如此鲜明地站到太子一边，看来果有识人之能。三皇子行事喜欢剑走偏锋，而且手段过于狠辣，如果让他当上皇帝，那么将来吴国的朝堂上不免会血雨腥风，而太子性情平和，对于民生百姓来说是个极好的人选。 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上马车的时候王石还跟段阿牛漏了点口风。 阿牛虽然简单淳朴，脑子却也不笨，瞬间便明白王石中午去做了什么，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走进车厢对王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王石将段阿牛扶了起来，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要做的，所以并不需要段阿牛因此感恩戴德，从此给他做牛做马。 那些收买人心的手段，王石不会用在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身上。 回府之后，王石便在小院内静心读书，太子已经见过，接下来一件事便是要准备去太学院。这件事与去东宫又不同，在太子身边，他只需要说说自己的一些见解便可，然而去太学院教导那些学子，则是另外一种性质的事情。 他自己在太学院待过五年，知道这座吴国最高学府内有很多狠角色，像书痴那样醉心读书的还好点，他自信自己的学识能够应付。让人头疼的是那些世家子弟，走马寻花都是平常事，毕竟太学院里没有那些地方，然而很多顽劣子弟专门会寻教习的麻烦，仗着自家背景雄厚，竟丝毫不将那些无权无势的教习们放在眼里。 王石是太学院博士，品级比教习要高，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他要面对的学生身份也更尊贵，如果不出意外，他要教导的是三品京官以上及皇亲国戚的子弟。 思虑过后，他决定到时先讲前朝大家墨道云所著的那本《国论》，毕竟大考策论多半会从这本书里取题，起码有七次大考考题便是如此。 至于那些顽劣不堪的小猴子们，只能到时见招拆招了。 王石来到书房中，摊开一摞白纸，冬儿在旁边帮他研墨。 红袖添香，素手研墨。 王石写的东西却和这旖旎的气氛无关，甚至充满世俗的铜臭味。 第一份写的是高纯度酒的酿造方法，如今世间通行的依然是低纯度的米酒，王石很清楚要酿造出那种烈酒，关键便在于制造工艺中加上一道蒸馏工序，他在写下完整的工序之后，还设计了一个蒸馏器，想必那些工匠能够根据这个设计图来造出合格的器皿。 王石在第二份资料上写的是一个详细的计划，毕竟在他看来，如今世上商家的营销手段几乎为零，根本不懂得造势的重要性，还是停留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观念阶段。 之所以会写出这些资料，是因为王石不打算自己出面，既然已经决定好自己要走的路，那么他就要将这些事情剥离出去。通盘考虑之后，王石打算让柳随风去做这件事。 虽然说暂时要放弃那些并不实际的想法，但王石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先用这种世人未见过的烈酒赚些银子，然后顺便看看能否从中发现一些益处。 忙完这件事后，王石便回到卧房安然入睡，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为中午那件事担心过。 然而，他不去想麻烦，麻烦自然就会找到他。 次日中午，他正在外府花厅陪王夫人闲话，忽地管家仓皇来报，说是上京府尹带着一帮差役来到府外，要带二少爷回府衙问话。 王石没有丝毫惊慌情绪，他先是劝慰王夫人几句，让她不要担心，然后便在管家的陪伴下向大门外走去。 尚书府外，上京府尹亲自带着一帮差役站在那里，按理说他不需要如此自降身份，派几个差役过来便可。虽然上京府尹是个四处受气的苦差事，但他好歹是三品大员，一般不会亲自上门抓人。但眼下这件事非同小可，遇害的是当朝左都御史，他的家人昨日傍晚直接冲到上京府衙，称新科状元王石便是杀人凶手，要他将王石抓捕审查。 他连忙进宫禀报，天启帝却让他自己斟酌行事，在查明案情之后，再决定后续事宜。 上京府尹愁得一脑门子汗，让他自己查，怎么查？ 然而有人报官他不得不理，更何况堵在上京府衙的是左都御史的家人，他最后迫于无奈，只好亲自来到秀水街，希望能将王石请回去问问情况。 尚书府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旺财的带领下堵在府门外，根本没将那些差役放在眼里。 说来也是，自家少爷平白无故地被人陷害进了大牢，这事儿才过去几天，又有人想将少爷带走，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旺财别的不懂，但是听说书先生的故事多了，护主之心这四个字还是时刻铭记在心的。 王石出了府门，看到一脸气愤表情的旺财，笑着将他们赶回府里，孤身一人站在门外，对那位曾在白塔下有过一面之缘的胖府尹微笑道：“大人，屈尊来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上京府尹呵呵一笑，虽然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五品太学院博士，即便有状元大名在身，也只是个初入朝堂的雏儿，可要知道这少年后面可是礼部尚书王粲，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之一，这就由不得他不谨慎一点。 这便是在上京做府尹的悲哀，他面容和善地望着王石，来不及苦恼于自己的位置尴尬，继续说道：“有件案子，想请状元公回去了解一下情况。” 王石神色平静问道：“大人，请问是什么案子？” 上京府尹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昨日在家中遇害，本官已经派了仵作去验明情况，证实是他人所杀。”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王石的面部表情。 让他很失望的是，王石根本没有一点出奇的反应，好像他听到的不是一个当朝二品大员的死讯，而只是谁家的阿猫阿狗被人偷了一样，略略思忖过后，王石沉静反问道：“大人，许御史遇害，您不去抓犯人，叫我回去了解什么情况？下官对审案查案可没什么经验。” 上京府尹猛然回过神来，对面这个年轻人如此冷静，岂不正是异常之处？听到许鸿哲的死讯，他竟然无动于衷，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如此平静？想到这里，府尹不禁冷下声道：“如果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本官自然不会来此。昨日下午，许御史的家人已经到上京府衙报案，说你便是杀害许御史的凶手，所以，还请你跟我回府衙一趟。” 王石出乎他意料地淡淡回道：“大人，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请回吧。” 上京府尹原本平和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再怎么窝囊，那也是堂堂三品的府尹大人，能够亲自来到秀水街，就已经是给足了礼部尚书的面子。然而面前这个年轻人就像一块刚硬冰冷的石头般，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让他简直下不了台。 这口气，如何能忍？ “王石，本官看在你是新科状元的份上，所以才温言相劝。今天你必须跟本官回去，哪怕是王尚书在这里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石淡淡一笑道：“大人，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上京府尹气结道：“王石，本官说的清清楚楚，你难道想耍赖不成？” 王石反问道：“大人，你说许御史的家人告我谋害之罪，那我想请问一下，他们手中可有证据？” 上京府尹被他问住了，其实那边根本没有什么证据，他也知道这一点，然而兹事体大，他也是迫于无奈才找上门来。 王石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答案，微嘲道：“既然他们手中没有证据，那我认为他们是在恶意攀咬诬陷。因为我根本就没做过这件事，自然就不能跟你回去。否则明儿我家的狗不见了，我就说是哪位大人偷走了，如此空口白话，难道大人也会去抓人不成？”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上京府尹气势为之一弱，半晌没有开口。 “大人，请问许大人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上京府尹缓缓道：“仵作回报，遇害时间应该是昨日下午申时初刻。” 王石双手一摊，从容道：“那个时候我正在东宫，陪太子读书，如果大人不信，可以进宫问问。” 他不再和上京府尹纠缠，笑道：“大人，下官还有事要办，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慢走不送。”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脸色难看的府尹丢在那里，自己回身进府。 府门关上之后，王石一直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 当日从刑部大牢出来后，他便暗暗立下誓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今日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