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樵夫、铁匠、酒姑娘
第二座山与开门峰之间相距约二十余里。 这山不高，王石虽然只是站在山脚，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七峰中最低的一座。与开门峰的险阻山路不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足够宽敞且平坦的盘山路。 走上这条人力开凿而成的盘山路，王石一边调息一边打量着山中风景。 路旁林木郁葱，草间多奇花异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迎路而上，走了没多久，王石忽然听到一阵沧桑的歌声从林间传来。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此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伴着歌声，前方林间走出来一个短衣打扮的樵夫。他肩上挑着一根翠竹做的扁担，两端担着枯柴，手里拿着一把柴刀，一晃一晃地朝王石走来。 王石对这个中年樵夫不感兴趣，但是对他唱的那首词很感兴趣。 一个苍莽悲凉的秋日，一场郁郁无欢的怅饮，本已令人愁闷难耐。何况还有那吹不尽的秋风，老是在帐外“萧萧”地响，更令人愁断肠。尤其是最末一句“肠中车轮转”，将这离愁形容得无比生动，令人心惊。 王石固执地认为，在这样一座山里，哪怕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樵夫，恐怕也不是普通的樵夫，否则怎能随口唱出这样一首离人思乡的词？ 所以他拦在那个樵夫的面前，道：“这位大叔，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樵夫打量着王石，问道：“少年郎，你是不是要买柴？” 王石道：“不买。” “不买为啥拦路？不要挡着我去卖柴，速速让开。” “大叔，这荒郊野岭的，你的柴要卖给谁？” “少年郎，你是新来山里的吧？” 王石点点头，大山就这么大，人也不会有太多，自己没有必要去伪装，那样很容易被人识破。果然听这樵夫继续说道：“难怪没在山里见过你。我在山中砍柴，自然是要卖给山里的人。” 王石纳闷道：“这山中遍地都是树木，怎么会有人那么懒，连柴火也要去买？” 樵夫不耐烦道：“对于山里的人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怎么会浪费在砍柴这种事情上，所以当然要有人专门做这些事情。” 王石让开路，樵夫嘟囔几句便下山去。 他已经看出来，这个樵夫确实是一个很普通的樵夫，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力量的迹象，也就是说在这山里，也有不曾修习过武道的人。 樵夫说在山里时间是最重要的，或许跟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关。 等王石走到第一间有人居住的房屋边时，发现这里是一个铁匠铺。 所谓铁匠铺，其实不过是一间又大又破的房子，房子正中有一个大火炉，炉边有一风箱，旁边放着一个大铁墩，用来锻打铁器。 铁匠铺里只有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上身赤裸地挥动着手里的大铁锤。 一番铁锤上下，一串钉铛声响，一阵汗雨飘下。 王石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铁匠，他在上京城中去过铁匠铺，那里有着上京最好的铁匠，手中使的铁锤也不过十几斤重。可面前这个赤膊男人手中那个奇大无比的铁锤至少有五六十斤重，每次挥舞起来都能带起一股灼热的风。 铁匠根本没有抬眼看他，而是专注地锻打着手中的兵器。 那兵器已经现出了雏形，是一柄非常精巧的水云刺。 水云刺是一种女子使用的袖中剑般小巧的武器，打造起来十分麻烦，然而那柄大铁锤在铁匠的手中轻若无物，细致地锻打着每一处部位。叮叮当当敲了数百下后，铁匠将水云刺放入旁边的水槽中，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淬火之后又是回火，然后继续锻打，从这几个熟练之极的动作就能看出铁匠的水准。 王石虽然欣赏铁匠的动作，但是更好奇的是那柄水云刺的材料。 能够经得起这位铁匠的锻打，而且材料本身具有一定韧性，绝对不是日常可见的钢铁材料。在铁匠淬火之后，王石发现水云刺颜色变得十分浓黑，且隐隐透出红光。 他思来想去，这世间好像没有哪种钢铁是这种质地。 趁着给水云刺回火的空隙，那高大的铁匠走到门前，拎起一个水壶猛灌一气，然后朝着王石问道：“年轻人，新来的？” 王石下意识地点点头。 铁匠的声音很粗犷，说话就像雷声隆隆：“哦，要打什么兵器？” 王石感兴趣道：“什么兵器都能打？” 铁匠点头道：“只要你想得出来，我就能打得出来。” 顿了一顿，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提醒道：“不过，你需要自己提供材料。” 王石身上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而且他不确定，在这个吊诡的地方银子到底有没有用。 见他没有说话，铁匠便转动庞大的身躯，然后自顾自地继续锻打那柄水云刺。 离开铁匠铺之后，王石继续朝着山上行去，接下来他还看到了绸缎庄、茶庄、药铺等等，没有重样的，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有一个掌柜的，各家店铺连个帮手都没有，而且掌柜的大都脾气不是很和善，不知道是否王石新来的缘故。 当王石看到一间酒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如果此时下山，恐怕要露宿山间。 他停了下来，因为这条盘山路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便是苍茫密林。 步入酒家，里面空荡荡地一个酒客都没有，这个问题王石早就注意到，除了一开始上山时看到的那个樵夫，他便没再见到一个闲散人，只有那几位神态各异的掌柜。 酒家的主人是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擦拭着酒壶。 走了一天，王石纵是身体强健，此刻也有些疲惫，便走到桌边坐下，朝那少女问道：“姑娘，你这里是不是只有酒？” 少女眉眼灵动，肌肤白皙，一头青丝扎起盘在头上，听到王石的话，她微笑道：“除了酒，还有野果。” “来份野果，再来壶酒。” “好嘞，你稍等一下。” 少女行事干脆利落，不过片刻功夫，便端上来一盘果子，另外一壶自己酿的清酒。 这野果王石从未吃过，有点像无花果，但是甜味更清冽，而且汁水更多。王石大半天没有进食，此刻吃起来无异于人间美味，几下便吃完一盘，然后又呆呆地看着那少女。 少女“噗哧”一笑，道：“你等着，我再帮你拿一盘。” 不一会儿，王石面前就已经摆起三个盘子。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少女索性坐到王石对面，双手托着下巴问道。 王石摇头道：“是你这果子好吃。” 少女笑道：“那是当然，山里谁不知道我的果子最好吃，是我在山顶摘的呢。” 王石满足地揉揉肚子，然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少女道：“不过你很幸运，往常到这个时候果子肯定卖完了，今天很奇怪，竟然一整天都没人来，你要是再晚一点，我肯定就关门休息了。” 这个问题王石也不知道答案，他本以为上了第二峰能知道缘由，想不到住在这山里的人也是毫不知情，真是太诡异。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道。 “王石。” “好久没见过新人了，我代表大山欢迎你！”少女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说道。 王石一愣，之前他和怪客说的什么欢迎仪式不过是玩笑话，其实来大山之前他就做好艰苦奋斗的准备，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能泰然处之。然而这壮美七峰虽然景色美丽，却少了几分人间烟火味道，此时在这简陋的酒家中，对面少女在烛光下白得耀眼的手掌让他心中一暖。 王石伸出手和少女轻轻一握，旋即松开，然后问道：“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的笑容很甜，声音很清爽，道：“你可以叫我九姑娘。” “酒姑娘？”王石一脸惊讶，虽然这少女开了一间酒家，也不至于用酒来做自己名字吧。 九姑娘一看他神情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眨眨眼睛道：“不是喝酒的酒，是九九归一的九。” 王石神色尴尬地笑笑，话锋一转道：“九姑娘，我想问问你，这座山叫什么？” “你师父没告诉你？” 王石一想起那位飘然远去的席先生就有点头疼，摇头道：“先生不在山里。” 九姑娘似有所悟地说道：“那你以后得小心一点。这座山叫第二峰。” 第二峰？开门峰…… 王石苦笑道：“后面那几座山是不是叫第三峰、第四峰乃至第七峰？” 九姑娘赞道：“你还挺聪明的嘛，不过最后那座山不叫第七峰，叫收山峰。” 这不是我聪明，而是你们山里的人太懒了…… 王石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九姑娘似乎在回想什么，然后说道：“其实我听别人说，很久之前这七峰不是现在的名字，而是分别叫做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 烛光照耀下，九姑娘圆润的脸颊泛着柔和的光彩。 她的双眸不大，但是神采奕奕，脸颊不瘦削，下巴也不尖，略有些婴儿肥，嘴唇不厚不薄，或许是因为山中灵气的滋养，所以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天然秀丽的气息。 王石偶尔看过去，心中默念道，就像那些果子一样，这位九姑娘看上去会让人生出忍不住咬上一口的想法。 “我想起来了！”九姑娘一声轻呼，瞪着王石道：“以前开门峰叫做摇光峰，后面六座山分别叫做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和天枢。” 王石有点发懵，这不正是北斗七星的名字？ 九姑娘见他陷入沉思中，侧过头去看着门外深黑的夜色，捏捏自己的下巴说道：“现在已经天黑，你师父又不在山里，不如晚上就住在我这里吧？” 正在思考当中的王石听到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劈中他的脑海。 住在这里？这发展得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