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独钓寒山雪
“为什么我觉得很冷?” “因为下雪了。” “师叔,你就不能表达一下对我的关怀吗?” “揍你一顿怎么样?” 张小凡撇撇嘴,眼睛瞧向一边,没有再搭理身边一脸淡然的丁小呆。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很从容,实际上心里有点发虚,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师叔的脾气,说动手就动手,不会丝毫犹豫。 可悲的是,他虽然是王石心中的高手,但怎么也打不过这位师叔。 不过今天丁小呆没有动手的想法,他昂着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双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四处白雪皑皑,何处七峰被包裹成一个银色的世界,空中飘舞着晶莹洁白的雪花,将空气也侵蚀的充满寒意。 这不是天启二十八年的第一场雪。 年关将近,山里依旧平淡如昨。 大雪下了几场,所幸不是连绵飘下,中间都隔着一段时间,这才没有造成大雪封山的情况。只是气温低得有些惊人,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格外冷些,即便是丁小呆和张小凡这样的武道高手,也能感觉到浸入骨髓的寒意。 张小凡抹掉头上的雪花,打着哈欠说道:“师叔,咱们该回去了,在这站着担心也不是个事儿,你不是常说生死有命么?” 在他们面前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盘旋而上,丁小呆抬头望着,早已看不见那个清寥的背影,缓缓说道:“他能从灭威大阵中活着出来,我当然不希望他就这样死掉。” 雪花飘舞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便和张小凡一起离去。 …… “再好吃的饭菜,现在吃起来也味同嚼蜡。”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担心他?” 席九九穿着温暖的雪白羽纱,夹起一片香rou,冲隔桌而坐的莫春天说道。 “你不担心他?” 莫春天反问,这段时间他与席九九经常相聚,终于明白一件事情,那个儿时喜欢扎着马尾辫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随着十几年时光一闪而过,已然变成一个亭亭玉立且性格坚毅的女子,在她心里满满当当都只有一个人,再也没有丝毫可供别人插足的地方。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奇怪,今天席九九胃口好得很,看起来不像为了那个人担忧的样子。 席九九喜欢吃rou,不喜节食,即便如此她的体态一直保持的很好,凹凸有致之外,别有一番成熟的风韵。相对食物来说,她更喜欢饮酒,自己酿的果酒曾让王石赞叹不已,所以此刻她一边喝着果酒,一边浅浅笑道:“春天,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的隔绝,你并不了解现在的我,当然你更不了解他。” 她放下酒杯,用手边纱巾擦擦嘴,然后温婉笑道:“小时候父亲常对我说,只要自己认准的事情就要坚持做下去,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半途而废。我与王石之间便是如此,他想要做到这件事,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我当然也担心他,但我更相信他,相信他的实力、意志以及决心。” “我相信他会安全地下山,然后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对于我来说,既然不能陪他上山,那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开心地等他回来,而不是愁眉苦脸连饭也吃不下去。” 莫春天听完这段话,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些遗憾,有些恍然。 “看来我们之间确实隔得有些远了。” 席九九听到这句话,举起酒杯说道:“我们依然会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莫春天缓缓举起酒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在心里长叹一句:是啊,我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藏于心底的一腔情思,随着那口guntang的酒一起咽下,终究随风散去。 …… 何处七峰之中,当属收山峰最高,也最寂寥。 漫山遍野皆白,不用说人,即便是动物的踪迹也难以发现。 王石孤独地行走在羊肠小道上。相比在上京城里的时候,此时的他清减不少,却更显精神,尤其是那双眼眸,偶一注目,便能看见湛然的光彩。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长剑傍身,于风雪中跋涉而行。 收山峰上出奇的平静,连那呼啸而过的山风,都要绕路吹过,似乎这里有某种强大的气场,连大自然都要为之避让。不过王石一路行来并未遇到什么阻拦,没有机关,没有阵法,也没有从雪层下突然跃出的杀手,以及凌空压下的武道力量。 山路虽然难行,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心境十分平静从容,如席九九一样,似乎根本不担心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境况。 他腰间长剑约三尺,剑鞘用虎兕皮制成,长剑通体黑中发亮,削铁如泥,是在他下了别有峰之后,席九九亲手交到他手中的。 王石虽然没有言明,却也知道此剑从何而来。 席九九将自己那柄水云刺融了,然后请第二峰上的雷铁匠帮王石打造了这柄剑。 剑名青石。 这份情意王石自然明白,然而两人之间贵在交心,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矫情推辞。只是在接过剑之后,王石心里又多了一个理由,一个必须要成功下山的理由。 清晨出发,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王石终于看到一丝属于人间的气息。 向上望,山顶依然遥不可及;向下望,只有一片云雾缭绕。 在这半山腰处,临崖建了一座凉亭,檐飞四角,石桌石椅。 亭中有一老翁,借凉亭挡去漫天风雪,盯着石桌上的棋盘皱眉沉思,时而神情舒展,时而愁眉紧锁。 王石心境依然平静,该面对的逃不掉,既然如此,不妨大气一点。 他信步走入凉亭中,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老翁对面,与他一样,凝望着石桌上的棋局。 棋局上黑白交错,王石将其叫做围棋,而世间人都称其为十九格。 纵横十九道之间宛如战场,杀伐之气浓烈,从局面上来看,黑白二色交错痴缠,如两条巨龙绕身厮杀,任何一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黑棋占了几乎可以忽略的些许优势,右下角隐隐有屠龙之势,然而白棋的连接看似散漫实则紧密,几处飞子大巧若拙,黑棋稍微不注意就会陷入白茫茫一片的包围之中。 老翁先是捻起一枚白子,沉思半晌方落在天元之旁,稍后又夹起一枚黑子,苦思如何破解白棋的合围之势。 老翁自己左右互博,下得不亦乐乎,王石刚开始只是礼貌地瞧着,可后来随着棋局愈发惨烈,逐渐看入了迷,渐渐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棋局如战场,而王石入目之处,早已不是白雪飘飘的大山之中,而是一片辽阔平坦的草原上。 人声烈,马长嘶,旌旗萧萧,秋风飒飒。 这个场景如此熟悉,连身后那个孤独撑着大旗的少年眉目也是那么清晰,如梦似幻中,王石依稀想起,自己曾在大山之中做过一个梦,梦中景象便是如此。 只是不知,究竟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现实。 手中的武器尚有鲜血的余温,对面骑着高头骏马的将领面目依然可憎。 杀意渐渐充斥胸间,他赤红着双眼,驾马从草原上万千同袍尸身边踏过,然后朝着那个将领当头砍下! “停手。” 两个平淡的字如一道霹雳,将大旗、尸身、鲜血以及敌人全部驱散,王石摇了摇脑袋,才惊觉自己依然在收山峰中,面前依旧是白雪皑皑,云山雾罩。 对面的老翁手里捻着一枚黑子,朝王石似笑非笑地问道。 “年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