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两张门票
“奥甲新天地”,一个地段极优越,交通极便利的高档住宅小区,社区设施齐全,环境干净整洁。住在这里,可比住在旁边的白鹭新村舒服多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王立彬就这么“往高处走”,更上了一层楼,从旁边的白鹭新村搬到了干爹的楼盘里。送套住房,还不是杨洪伟一句话的事吗?只是他凭什么要点这个头,自然也是有所图的。也许真正的父爱都没那么大公无私,更何况这种君臣关系的义父义子。一套房子对杨洪伟来说是小,可小钱也没有平白无故送出去的。王立彬巩固了在杨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也得到了这套四室一厅一厨两卫的新房,代价则是自己的婚姻。 “哇哦,这里视线真好,怎么办,我看上你的新房了。”站在这采光充足的落地窗边,何俊毅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恨不得自己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呵呵,平时多过来玩啊,反正这儿比白鹭新村离你家还要近呢,估计两百米都不到。” “确实,好近啊,都快能直接看到我家了…”何俊毅眺望远方,南国新村就在马路对面,站在这个落地窗前,他家那栋楼能看到一半,只是他住的那一半被楼遮挡住了。他开玩笑道:“我要是住得再靠那边去点,你用那个炮筒望远镜都能偷窥到我了…” 王立彬哈哈笑起来,“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很久没有玩那个了。”说着,他翻找出那台尘封的望远镜,调了调,往何俊毅住的那栋楼望去。“嘿别说,还真能看见。我说你怎么就不靠这边住点呢?” “是呀,靠这边住点,然后我也去买个炮筒,成天偷窥你们夫妻俩打炮。”何俊毅发挥起了无限的联想。 王立彬的笑容中带着点苦涩。“夫妻”,是的,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单身汉了,也许是时候该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称呼方式。心头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失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心中无人,却打心眼里抗拒这样送上门来的女人。 这一丝失落没能逃过何俊毅的眼睛。他往深处刺激道:“水之湄马上就要来下江了,你们的婚礼也快了。” 轻叹一口气,王立彬背过身去什么也不想说。 “你怎么娘们似的,一结婚就唉声叹气的,又不是嫁出去,你不还是在这儿吗,你不还是你的王总吗,啥也没变,还多出套房子,多出个美人儿,换了我求之不得啊!” 什么样的安慰也安慰不了王立彬。他突然问起了一个问题:“阿毅,要是你家人逼婚,你又不想结婚,或者你爱的那个人,家里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何俊毅转过身看着他,捉摸不透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王立彬追问:“回答我,你到底会怎么办?” 何俊毅忍不住反问道:“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 “就问你。” “我家有四个,家人也不指望靠我一人开枝散叶。” 见他避重就轻,王立彬追问不休:“假如你家就你一个呢?假如他们就指望靠你开枝散叶呢?你会怎么办?那种婚你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何俊毅顿了几秒,目光却不带一点思考和犹豫,“他们会帮我决定下半辈子,可他们不会帮我过下半辈子,要是跟不爱的人结婚,那种痛苦,承受的人是自己,父母不需要帮我承受。就算会被人说不孝,但我认为盲目听从父母比不孝更可怕。” “说得不错。”王立彬又远远望向窗外,“很多子女是父母的傀儡,他们的后代又是傀儡的傀儡。久而久之,反抗的棱角也被日子给磨平了,觉得从傀儡的生活里头,还能找出点美来。于是他们就这样一代一代教育下去,把他们的子女也变成傀儡,错误的教育理念一代一代传下去,冠以一个‘孝’字,就‘洗’出了崇高,‘洗’出了伟大。一个‘孝’字,掩盖了父母教育的欠缺,掩盖了子女的懦弱无能。有多少可悲的家庭都是被这个‘孝’字逼出来的,那些傀儡孩子,长大后又跟另一个傀儡孩子结婚了,生出来的孩子继续被教育成傀儡,敢于反抗的,都是异类。” 充足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整个屋子仿佛没有一处阴暗的角落。这个装修一新的新房,究竟会不会是王立彬与水之湄共度一生的爱巢? 何俊毅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要说的话都被王立彬说完了。沉默许久,最终文不对题来了句:“其实,我都已经四年没回去过了。自从认识你,我就没回去过。他们都说我是个不孝子,说要跟我断绝关系。” “那你想回去吗?” 提到这个词,何俊毅心生烦躁,踱起了步子。“我想啊,可我这不是三十岁了还没对象吗?” 王立彬面露无奈,“其实我倒真挺羡慕你的。” “呵呵,别逗了!” “至少你就算跟父母闹掰了还能往下江躲,我要是不跟水之湄结婚,我能躲哪儿去?” “你就那么讨厌水之湄?” “也说不上讨厌,凑活过吧!世上那么多人有几个不是凑活过了一辈子呢?” “我有点好奇,你这种好像四大皆空的人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何俊毅突然蹦出一句,“我都有点想见识见识那个阿珍了。有照片吗,让我瞧瞧?” 脸上的肌rou微微抖了一下,王立彬不自觉望向一个抽屉,很快他又把视线移开,甩出两个字:“丢了。” 跟随他的视线,何俊毅也望向了那个抽屉。“你还是没忘啊。” “怎么没忘,我早忘了,照片我夹在相册里,都带过来了,我又把它扔了。我以前是恨她,可我现在连恨都不恨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的照片。就算马路上再碰到她,我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一个陌生人的照片我留着做什么呢?” 见他好像有些生气,何俊毅陪起笑脸:“别激动,我也就说说…” 王立彬打断他继续说下去:“还有,就算我会爱上别人,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一个跟阿珍同样类型的女人,肯定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跟她一样。所以你要是问我喜欢什么类型,那你就算看了阿珍照片也没用。”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一样,乖乖,这样的女人还真不好找啊……”何俊毅琢磨起了这句话,琢磨琢磨着突然笑了起来,“除非是男人,那肯定不一样,呵呵呵…” 傻笑两声,还没等王立彬开骂,何俊毅的思维就又突然跳到了另件事上:“对了,半个月以后就是王府饭店十周年庆典了,这活动还是你的客人老鲁赞助的呢。那你到时候应该会去看的吧?” 有点吃不消何俊毅跳跃的思维模式,王立彬反应慢了半拍,两秒后才转过弯来,不咸不淡回应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去不去?” 王立彬却反问道:“你想去?” 何俊毅一拍大腿,来了精神,“那当然了,我本来刚听你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没什么兴趣,前几天看到他们贴的宣传海报,就感觉挺有意思的,这不就想去见识见识了嘛。” 王立彬神色淡然,好像没什么兴趣:“戏班子都是温文雅找来的,还不就那么回事吗?” “管它谁找来的,看看玩玩呗。” 王立彬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你自个去看呗,跟我说这个干嘛?难不成你要我陪你去?几岁了,看个戏还要大人陪?你觉得我对那种东西会有兴趣?” “其实…”何俊毅表情怪怪的,扭扭捏捏想了一会才说出实情:“其实你多虑了,我就没想过要你陪我去,只是我自己去买票,买到的都是后排座,这不是正想找彬哥帮点小忙,找找鲁大哥弄张前排的座吗?行吗?要是有第一排的那最好不过了!要是能一分钱不花那就更好不过了!要是能…” “停!”王立彬懒得再听下去,伸手打住何俊毅联翩的浮想。 “到底行不行?”何俊毅干脆利落地甩下问题。 窗外阳光正好,能清晰地看见烟笼湖公园茂密的树林和波光粼粼的湖面。王立彬领导似的背起双手,慢步走到窗边驻足眺望,似乎陷入了严肃的沉思。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逗得何俊毅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彬哥,老鲁是赞助商,又跟你那么熟,拿张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我知道,大概票都在温文雅手上,可老鲁总归还是有点说话分量的吧?你就说是你自己想看,或者说你家那位想去,他保证给你个好位置的!”何俊毅都开始帮王立彬出主意了。 王立彬突然忍不住笑道:“你还真说准了。” “什么?哪里说准了?”何俊毅不明真相,胡乱猜测道:“最后一句?他真的给了你个好位置的票?” “差不多全说准了,呵呵呵!”王立彬回头一笑,走到曾经放阿珍照片的那个抽屉边,拉开它,取出两张小小的门票扬了扬,“老鲁说,‘就算你不想看,可你家那位要是想看呢?’然后,他就送了我两张位置最好的票,这些全给你说准了。可是我家那位碰巧要在庆典活动第二天才到下江,所以这两张票我刚打算去把它给高价倒卖了,做回黄牛…” 何俊毅惊喜地冲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票,宝贝似的攥在手里,“彬哥,倒卖给我吧!不,倒送给我吧!” 王立彬却一把抓起何俊毅拿票的手,打算抽出那两张票,“谁告诉你我打算把它贡献给你的?我只不过是给你看一下,让你知道我有这玩意儿。” 一听这话,何俊毅吓了一跳,赶紧想把手抽出来,两张票也被攥得更紧了。“不带你这样的!” 两人抢夺起宝贝门票来。何俊毅紧张又认真的模样,透出几分单纯的孩子气,那微微嘟起的嘴和他英俊的面庞组合在一块,倒显得格外可爱。王立彬被逗乐了,一笑松开了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这两张票我也没打算都给你,有一张我还是要收回的。” “没关系!”何俊毅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抽出一张门票还给王立彬,把剩下的一张宝贝似的揣进兜里,拍拍口袋。他的笑容就像这夏日的暖阳,无遮无拦,照亮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小心翼翼收好门票,他突然问道:“彬哥,那一张,你不会真的要去做黄牛吧?” “呵呵…”王立彬拿起它端详了一阵,望着窗外的烟笼湖公园,眼中又透露出那种捉摸不透的深邃,“温文雅找来的戏班子,我还倒真要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