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宅子
雅间里,谢筝端着茶盏,笑盈盈听松烟说话。 最初的纠结过了之后,一人一边傻坐着实在有些尴尬,谢筝便向松烟打听起了京中的事情。 松烟也不意外,她才刚回京,便是还没有跟着主子去明州前,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出门不易,对京城肯定不熟。 他清了清嗓子,挑了桩去年热热闹闹的事情说起。 陆毓衍和苏润卿回来时,新的市井故事才说到一半,松烟没说过瘾,一面去开门,一面道:“下回得了空,我再给你说完。” 谢筝也是意犹未尽,笑着点头。 待落了座,谢筝给两人添茶。 苏润卿皱着眉头,道:“易仕源毕竟是官家子,还是监生。” 陆毓衍抿了一口茶,指腹擦着茶盏,道:“凶器、沾了血的衣服,诸如此类的证据,只要他不傻,早就处理了。” 谢筝一听,领会了。 他们认为易仕源是凶手,却没有实证。 监生与普通百姓是不同的,举监已是举人及第,贡监、例监,最次也是个秀才了,至于荫监们,父祖辈的官位跟座山似的在跟前拦着,衙门里轻易动不得。 就算是楚昱杰那样没有背景的贡监,最初时亦是衙役请他来回话,若不是他手背上有段立钧抓开的伤痕,只因他俩有些矛盾,是不足以让楚昱杰进大牢里待着的。 易仕源是秀才,父亲是个从七品的主簿,如此官位在京城里不敢说多如牛毛,但确实不够看。 只不过芝麻官也是官,易仕源有功名,不可能直接抓回来噼里啪啦打一顿再问话的。 眼下,能做证据的只有从水里捞起来的刀鞘。 要是把有“故事”的刀就好了。 万一是把寻常货色,可归不到易仕源头上去了。 留影坐在窗边,突然“哎”了一声,见几人都看着他,恭谨道:“两位爷,奴才刚看见古捕快他们了,急匆匆跑过去,估摸着是要回衙门去。” 古阮? 按说他应当是在胡同里向住户们打听情况的,匆忙回府,可能有些发现了。 几人亦起身往顺天府去。 杨府尹不在书房里,听衙役说,他跟古阮几人去库房了。 顺天衙门的库房可不小,架子上分门别类放着以前的卷宗、百姓的户籍资料、土地宅子的买卖凭证,几乎都堆到屋顶了。 为了保存,一年四季都会曝晒,夏日里刚刚晒过,并没有什么霉味。 陆毓衍进去时,杨府尹等人正埋头翻着册子。 “大人这是在找什么?”陆毓衍问道。 杨府尹眯着眼从一堆书册里抬头,道:“青石胡同那些宅子的凭证。” 古阮帮着解释了一番。 青石胡同里正儿八经的住户不多,大部分是官宦、富商们另置的院子,或是养外室,或是宴客用。 因着不好见光,平素也就没有什么邻里走动,亦不晓得别家主人身份。 即便是主人来了,也多是夜深时,偶尔瞧见了,一来乌起码黑看不清,二来也不会去打量旁人,各自进门,不做打搅。 古阮道:“兄弟们问了一圈,有一家特别不对劲。 正是离河边最近的那一户,大门紧闭着,怎么敲都不开。 段公子死的位置离那户大门就几步路,捕头担心他们受牵连出了事了,就让我翻墙进去看看。 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了,空荡荡的,但家具摆设细软都在,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一尘不染。 家具用料做工都极好,是户有钱的人家,箱笼里的衣物多是年轻女子的,首饰金银都不见了。 问了邻居,只晓得那宅子十天半个月会宴客,能听见丝竹声,但主家名姓,来往的客人是谁,左右都不清楚,但直到昨日都是住着人的,隔壁那一户与这家厨房隔了一面墙,昨儿傍晚有瞧见冒烟烧饭。 我想,这户人家就算不是凶手,恐怕也与凶手打了照面,匆忙收拾了金银,吓得躲起来了。” 谢筝讶异,在她看来,这可不是“吓得躲起来”就能解释了的。 青石胡同里的住户,主家身边丫鬟婆子小厮不缺,就算受了惊吓,主子们离开了,也一定会有下人留下来看宅子的。 走得一个都不剩,这就怪了。 “找到了。”杨府尹捏着手中册子往外走,库房光线昏暗,到了庑廊下,他才仔细看了,“汪如海?” 宅地的买卖都是要在衙门里登记的,从记载上看,那院子的主人是一个姓汪的员外,蜀地人,在京城做香料生意,那宅子是去年二月购入的,也有一年半了。 杨府尹把册子递给陆毓衍几人看,背着手琢磨道:“莫不是这汪员外养的外室?嫡妻在蜀地,京里再收一个,两头大?” 古阮拱手道:“大人,我去把那汪员外找来问问?” 杨府尹催着他赶紧去。 古阮带着两个兄弟,一溜烟跑了。 谢筝接过册子,盯着那买卖合同,指尖落在汪如海的落款印章上,沉吟道:“这个汪员外,在京中有几处宅子?青石胡同里的女子多起来了,会不会藏到他名下的其他院子里去?” 杨府尹一拍掌,连说在理,又唤了几个通判、经历、知事,并几个识字的衙役,钻进库房里翻册子去了。 陆毓衍也没闲着,问了杨府尹一声,从架子里搬下来一叠册子,一本本翻着。 谢筝看东西速度极快,只找个名字,又不用把契约从头到尾记下来,越发加快了速度。 苏润卿看得咋舌,凑过去与陆毓衍道:“她那样翻,行吗?” 陆毓衍睨了苏润园一眼,便把目光落在了谢筝身上。 角落昏暗,谢筝又低着头,按说看不清细节处,可陆毓衍却看到了她的睫毛,细密纤长,时不时眨一眨,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像是阳光下绽放的花,又像是一盏灯,照亮了那处暗沉沉的角落。 白皙手指快速翻动着,指甲盖圆润,衬得那双手白玉葱似的。 陆毓衍不禁微扬了眉梢,道:“天赋异禀,怎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