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地下水路三兄弟
佩吉这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怕被那两个好奇小姐跟着，他特意绕了点弯路。地下水路的入口在几家早已关门的小店后面，堆砌的旧空箱子让偶尔经过的行人完全看不出这里的异样。更何况，没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吧，因为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雪，这里到处都被雪水弄得湿漉漉的，混杂着久积的灰尘与被抛弃的杂物，实在是脏乱不堪。 佩吉灵巧地跃过一排生锈的废铁箱，熟练地撬开拱形铁门上锈迹斑斑的大锁，悄悄打开一点闪了进去。 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门口的方向洒下淡淡的阳光，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依稀分辨出哪里是砖石小道哪里流淌着积水。佩吉对这个地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沿着右边的墙壁走，就不怕掉进地下水道。水声汩汩，在这幽暗而狭小的空间不断奏响着阴森的回声。 拐上一条狭窄的过道，跑了一会儿，前方亮堂起来。 利贝拉城的地下水道在当初建造的时候，肯定不仅仅是作为地下水道而建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宽敞的空间。且不说这里的道路十分复杂，只看墙壁上特意安装的金属灯台，这地下水路就绝不简单。 “嘿！” 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兄弟用最简单的语气词给他打了声招呼。那个人叫比尔，瘦瘦高高，因为经常出去皮肤晒得挺黑，他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穿着一身式样平凡的粗布墨绿色旧冬衣，怀里抱着一根比他还高的粗木棍。 “他呢？”佩吉的话也是十分简短，比尔扬起下巴，示意地下水路的入口，佩吉点了下头，没有应声，跑进这过道尽头的一个小房间内。 房间里笼罩着朦胧的明亮，那是过道映过来的灯火。这个房间是他和另外两个男孩的住处，里面很大一块地面被几层厚厚的草垫覆盖着，草垫上乱七八糟地摆着被褥、装食物的铁盒、打火机、带鞘的小腰刀、木板、大水壶、鞋子等杂物。 要在这堆东西里找一个布娃娃有点困难啊。佩吉趴在杂物堆上翻找起来，比尔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突然，过道里再一次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我，我，我……”小个子男孩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呼喊，可比尔只听清了“我”这个词，他眉头一皱——虽说克林这小子经常是小题大作，但他像现在这么着急的样子并不多见。 不一会儿，那个叫克林的小个子就跑到了比尔面前，他比比尔矮一头，戴着一顶灰色软帽，身上背着的大布袋子在他身上更显得大得出奇，他踮起脚尖，两脚止不住地原地踏步，好像急得上厕所似的。 “我，我，我……” “‘我’你个头！什么事？”比尔一拳捶在他肩头，叫他冷静下来，克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猜我看见谁了！艾瑞丝！那个艾瑞丝！” 比尔的小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异色，迅速转向房间里的佩吉，果然，里面传来“砰”的一声，貌似是铁盒子掉在了地上。 “你在哪看见她的？！”佩吉大步冲了出来，一把拽起克林的灰布衣领，像拽起一个麻袋似的，“快告诉我，她在哪？！” 克林是个没有登记过的小贩，报纸啦鲜花啦他都随便卖一点，当然，有顺手牵羊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的。这家伙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胆子也最小，不可能跑到治安署附近凑热闹，何况那里刚死过人。难道说艾瑞丝走了？她去哪了？她怎么不等一下啊！ “她，她在，在……”克林被他拽得快要透不过气了，右手不断地甩着，指着西边，佩吉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那扇隐秘的铁门就是面朝西边的。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哦，那个地方又脏又乱，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艾瑞丝低着头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唉，这句话说得好奇怪，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却在那里住了两年……而且，直到现在佩吉他们还住在那种地方吧……一想到佩吉，内疚就像毒蛇一般啃噬着她的良心。 十二岁那年，她遇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轨迹的人。 艾瑞丝清楚地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下水路的过道里结了一层薄冰，冷得要命。生着病的她抱着布娃娃独自躺在被褥堆里，却还是止不住地哆嗦。等佩吉他们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好不容易偷到的一点钱，稍微给艾瑞丝买点药就花光了，可吃了药之后还是那么难受。不行，这点钱根本不够，得再弄点才行。 无奈，艾瑞丝硬是打起精神，披上她那件黑色斗篷，这样就没有人能看清她的摸样了。她没有在南城区逗留——南城区的人出门一般不带很多钱——她直接跑到了东城区。 那时候的艾瑞丝已经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了，尽管每次偷到东西，她都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但她很快就说服自己她别无选择。很快，艾瑞丝盯上一对贵族打扮的夫妻，他们看上去挺老实的，后面只跟了两个随从还走到了人迹稀少的街巷。 艾瑞丝是绝对不会开口乞讨的。偷东西至少还算是自己努力的成果，乞讨就太丢人了！一切都很顺利，她装作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旁边男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女人身上，艾瑞丝赶忙鞠躬道歉，顺手从男人的口袋里抽出钱包来。 可偏偏因为她当时正发着烧，小手一抖，钱包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男人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在他高喊着要随从抓住艾瑞丝的时候，艾瑞丝本能地抽出短枪指向那个男人—— 突然，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有人握住了艾瑞丝的手腕，然后将她向后一拉，揽进自己的怀里，胳膊很自然地环上艾瑞丝的脖子。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不仅艾瑞丝没有注意到，从那对夫妻和随从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不仅如此，他们似乎比艾瑞丝还要诧异！ “不好意思特罗特先生，这个女孩我先带走了。”头顶的声音沉稳间略带一丝笑意，竟让艾瑞丝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对面的贵族男子木讷地点了点头，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躬身行礼。 “一切听您吩咐，剑圣大人。”听到那男人的话，艾瑞丝才恍然明白抓着自己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暴风剑圣兰斯·菲尔德大人吗？！ 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艾瑞丝已经被拖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她这是第一次正面看着眼前的人。听说剑圣大人在西森亚克海峡会战立功后便成了王室最器重的护国骑士，可他看上去全然没有身居高位的傲气，而且……他显得好年轻啊！甚至可以说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青年。他很随意地解开艾瑞丝系着斗篷兜帽的绳子，露出她一张憔悴却通红的脸和一头柔软的浅黄色发丝。 “你发烧了。”他抚了一下艾瑞丝的刘海陈述道，“来，跟我走。” 艾瑞丝从回忆中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微微有点发烫。这里是南城区的东南角，从她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那几家破商店就没有开过门。在艾瑞丝的印象中，这里就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她长出了口气，脚步在可以望见那堆旧箱子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旧箱子的后面就是所谓的“秘密基地”了。 “看来就是这里了。”杰克很敏锐地发现了艾瑞丝心里的彷徨，她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我们过去看看吧。”他转头对贝莉卡他们说。 住在地下水路“秘密基地”里的三个孩子早已藏在入口附近，在箱子的遮掩之下，他们看见几人正朝着这里赶来。眼尖的小克林突然注意到一样东西，那是卡在娜娜莉领口上的——洛塔斯冒险公会徽章。 “妈呀！是冒险公会！” 比尔立刻踹倒了克林，捂住他的嘴巴，可是已经晚了！对面的几个人显然听到了，正朝这边看过来。佩吉转了转眼睛，腾地跳了出去。 “喂喂喂，冒险家大人，不带这么玩的好不好？”他一脸无辜地摊着双手，“不是说好了吗？我去拿，你们在马车上等着就行！”说着他仰起头扶着额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摸样，“你们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还想要那个布娃娃吗？” “你学会威胁别人了啊，佩吉。”杰克笑着朝他走了过来，像熟人似的。地下水路里涌上一股潮湿的气味，他稍微有些意外，端详着那扇很有年头的旧铁门。 “地下水路？”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有点印象，要知道他以前也进过地下水路——只不过，当时纯粹是小孩子的探险游戏罢了。 比尔愣愣地注视着这个人，他看起来不像贵族，但也不像穷人，穿着打扮虽然称不上十分考究，身上的白色长风衣应该是很不错的质地。不是一路的！比尔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翻身跃起抄起手里小臂粗的木棍就狠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