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谋划

    洛容栀是她那一辈儿中，洛家唯一的小姐，就算老太太是继室，按照规矩来说，洛容栀还是嫡出小姐。加上她的上面并没有嫡姐压着，可以说，她的确是洛家当时唯一的待嫁嫡女。

    作为老太太的老来女，洛容栀不过才比洛芸蕊大了十岁罢了，今年也才十七岁。半年前出嫁的时候，她那个年纪算不上小，但也不至于大到没人要的地步。

    想想看，官家嫡女，年纪也不算大，容貌很出挑，管家做事也很利索，至于女红还算过得去。总而言之，除了脾气不怎么样之外，洛容栀在别的方面都还是挺不错的。

    可是她的丈夫张邱呢？

    张邱是张家的嫡长子，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娶过妻子，并且原配生下了两女一子。两个女儿年纪都大了，在洛容栀嫁到张家之前，都已经先后出嫁了。唯一的一个幼子，今年不过才三岁，顺便加一句，张邱的原配正是生下幼子时难产，才过世的。

    这么看来，张邱真的是半点儿也配不上洛容栀。可是偏偏，一向最为宠爱洛容栀的老太太却首肯了这门很不合理的婚事。洛家对外的说辞是，张家为人和善，而洛家也希望再亲上加亲。

    这种说法倒也没错，张家那边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跟洛家老太太的关系一向很好，也确实很善待洛容栀，可这些却不能让洛容栀平复情绪。

    “你说说，你倒是跟我说说，凭什么我就非要嫁给张邱？他一把年纪了，有儿有女也就算了，反正也不需要我养，可是呢？他的姨娘通房一大堆，你叫我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洛容栀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撕破脸了，根本不管老太太这会儿铁青着的脸，执意要讨个说法。

    洛芸蕊乐得看戏，心里头却也在琢磨这事儿的缘由。她相信老太太是真心宠爱小姑姑的，但这门婚事却也真的处处透着古怪。

    算起来，张家跟洛家数次联姻，也就老太太那次是最为合理的。商家的嫡女嫁给官家长子为填房，怎么样也说得过去。除此之外，后面几次却都有些牵强了。比如说，洛芸蕊的母亲洛张氏。

    洛张氏是孤女，但因为张家还算厚道，她那一房遗留下来的钱财，最后都给她做了嫁妆，那的确是一笔相当丰厚的钱财。可是，如果说洛家纯粹是为了钱财却也不尽然。

    洛芸蕊估摸着老太太大概是想找一个好拿捏的媳妇，这才看中了洛张氏。毕竟洛张氏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而洛芸蕊在前世也嫁给了张家的大少爷，就是张邱弟弟的嫡长子。以她的身份，当时应该算是下嫁的，可如果算上她那已经病入膏肓并且终身不孕的身子，张家愿意接纳她，也算是不容易了。

    然而，四次的联姻中，最让洛芸蕊看不明白的，还是属小姑姑这门婚事。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

    依稀想起小姑姑在出嫁前并未有人提亲，洛芸蕊慢慢地回过味儿来了。官家的嫡女，容貌又没有瑕疵，却无人提亲，这里面也就只能用闺誉受损来解释了。

    洛芸蕊想得不错，老太太之所以愿意让爱女下嫁，完全是因为爱女在早先就已经闺誉受损了，而且还不是一般可以抹平的事情。

    “容栀，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我会不希望你过得好吗？你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个事！”有什么比被亲生女儿误解更让人心碎的事儿？老太太想起当年的事情，早已老泪横流：“是了，那事说到底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若是张家大太太不过世，你现在的日子只能更惨！”

    “凭什么倒霉的永远是我？那事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洛容栀听到老太太这么一说，顿时变了脸色，嘴里却仍然不依不饶地叫着：“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凭什么我要过得那么惨？凭什么？！”

    洛芸蕊听得很认真，纵使老太太和小姑姑都说得不是那么清楚，但随着她们的对话，她也能大致地拼凑出当年的事情。

    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张家大太太还在时的事情了。说来也巧，那天也是寿辰，不过却是张家老太太的寿辰了。张家和洛家素来交好，张家老太太过整寿，洛家自然没有不去祝贺的道理。

    洛芸蕊那个时候只有四岁，她也跟着洛张氏一块儿去了，倒是薛姨娘和庶妹没有过去。自然，小姑姑也是要去的。她们几个包括老太太都是直接去了张家的后院。

    老太太因为也算是回娘家，就拉着她的嫂子张家老太太闲聊去了。洛芸蕊年纪还小，洛张氏又宠着她，几乎一整天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唯独小姑姑却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小姑姑当时已经十四岁了，又是经常进出张家的，谁也没有介意她乱跑这件事，只当她要么是去找两位太太聊天了，要么就是去找大太太所出的两位小姐玩了。却怎么也没想到，等到了傍晚时分，洛家的人准备回去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她了。

    老太太这才慌了神，忙命人去寻找，结果小姑姑尚未找到，大太太却早产。早产外加难产，大太太撑到第二天天明时分，生下了一个小哥儿，就闭眼去了。而老太太则是黑着脸带回了小姑姑。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洛芸蕊真的不清楚了。毕竟张家小少爷出世，张家大太太过世，这两件事情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尤其是这事还发生在张家老太太整寿的时候。

    然而今天，洛芸蕊终于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小姑姑竟然在玩闹中，误入了大老爷张邱一个姨娘的院子，偏偏因为老太太过寿，院子里空无一人。她误打误撞之下，喝了几口放在堂屋里的香茶，却不料那香茶是昨晚喝剩下的，而这作用嘛，自然是那姨娘为了吸引张邱特意备下的。

    更为巧合的是，张邱在席上喝醉了酒，竟然跑到了那个院子里。醉眼朦胧下，哪里还看得清楚眼前的人儿到底是谁。就这么着，等被回来的姨娘丫鬟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张家大太太就是因为这事才提前发动了。虽然后来对于这件事封了口，在场的姨娘丫鬟都给打发到偏远的庄子去了，可是有些事情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试想想，一个被夺了清白的姑娘，甭管你的出身有多高贵，除了老老实实地嫁给那人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张家大太太的过世，张家大老爷守了三年寡，半年前才迎娶了洛容栀。原本这已经算是给面子了，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名誉受损的是洛容栀而不是张家大老爷。偏偏洛容栀是个不识相的，在张家百般折磨，弄得张家上下鸡飞狗跳，张家老太太是真的无奈了，才希望通过李嬷嬷的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太太。

    听完了洛容栀的哭诉，老太太已经老泪横流了，可是等听完了李嬷嬷的话，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敬长辈，和丈夫不睦，将姨娘通房随意打骂，连一个怀孕的姨娘都不放过，硬生生地把她给打得流了孩子。

    老太太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地开口：“容栀，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张邱？”

    “当然！”洛容栀狠狠地点头，张邱之于她，就是一个毁了她清白和一生幸福的人：“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他，顶好跟他立刻要一封休书！”

    “要休书并不难，你要是真的想要，我帮你去要！”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竟是一脸的狠辣：“要来了休书，你就给我去尼姑庵里好好呆着，青灯古佛的一辈子！”

    “凭什么？那事明明就是他的错，凭什么就要我一个人受苦？把我休了，他是不是还要再娶？”洛容栀气得把手里帕子都快撕烂了，脸上更是一脸的扭曲。

    “没错！他肯定还要续娶，张家虽然是商户，可照样有的是黄花大闺女愿意当他的续弦！”

    “我不服！我才不要！”洛容栀哪里肯甘心，叫了几声，她却突然变了脸色：“娘，我错了，我不会再闹了，我会好好地当我的张家大太太的！”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了，才幽幽地叹着气，把她拉到了身边，放缓了语气慢慢地劝慰着，告诫着。

    洛芸蕊看着这母女温馨甜蜜的一幕，嘴角却露出了冷笑。前世，小姑姑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张家大太太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前世小姑姑不过才当了一年的张家大太太，算算时间，也就只剩下半年时间了吧？

    下意识地伸手轻触了一下脸上的伤口，洛芸蕊想起半年后会发生的事情，不由有了微微的担心。这一下，她要提前开始做准备，至少不能再让洛张氏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上了。

    只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