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祸变（5）

    说到最后，周元鹏说：“我不懂得揣测人心，犯了袁中堂的忌，毁了自己的姻缘，落得个浪迹江湖的结果，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但是钱先生教给我的，做人要守‘礼、智、信’，可是你们革命党人，口口声声答应我不杀一人。答应好好的，却违背承诺，难道不是小人行径？”

    宋先生听罢哈哈大笑道：“周兄弟，东华门之事，我承认你胆子不小，武功也不错，时间地点安排的也好。不过宋某虚长几岁，今天要跟你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还年轻了点。

    当然以你和袁家的关系，要你真杀袁世凯你必不肯。错过了青史扬名的机会也就不说了，不过人情世故，周兄弟你还是懂得太少，欠缺的太多啊。你以为几包炸药响一下，就能够吓得到袁世凯么？

    你把袁世凯当成什么人了？他要是这么不经吓，清廷怎么会找他来当这个总理大臣？我告诉你，他可是一代枭雄，不杀人埋炸药就等于是放了个鞭炮。革命党诸公不守信诺，不按照事先说好的路线撤退，不计生死的去杀人，都只是因为周兄弟你妇人之仁。

    你的策划，只是是小孩子过家家，等同于一个笑话，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他们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弥补你策划中的漏洞。你倒好，要守什么诚信，还大大方方跟袁世凯去说，你组织了一帮子人，随时都能够要了他的命，这一次只是故意不杀他。

    这算什么？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既然你能杀他，也敢杀他，他怎么会还能留着你这条小命？现在令尊想用钱先生和李教师两条命，换你一条。我看都不一定换得下来，也许他们就白白的死掉，你知道么？”

    周元鹏大吃一惊：“你，你说什么？我爹不是让钱先生和李教师回家了么？”

    宋先生严肃地说：“教出你这样食古不化的弟子，那个钱先生还真是误人子弟，死不足惜。可叹的是李教师，武当派一代宗师，追随令尊血雨腥风这么多年，却因为你的‘守信’，而不得不死于非命，宋某真为他不值啊。”

    周元鹏脸色顿时变的惨白，浑身上下冷汗直冒。口中叫着：“我不信，我爹不会杀他们的！”

    宋先生看了看周元鹏，冷笑道：“好在袁世凯要借重令尊的地方还多，否则令尊也只能步钱李后尘。你说是革命党指使你干的，袁世凯可不能不怀疑是令尊指使。我告诉你，令尊是不想杀钱李二人，可是他更要取信袁世凯，保你一条小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杀死他们的，其实是你！”

    周元鹏双膝跪地。

    宋先生叹了口气：“孙先生安排你来做这件事，实在是太草率了。”

    周元鹏说：“孙先生不知道这件事。孙先生只是要求我到你的身边。”

    宋先生将周元鹏从地上拉起来，让他重新坐到沙发上，问道：“你说什么，是你自作主张？那些人怎么会听你的话？”

    周元鹏仰头看着宋先生，问了一声：“你说我不该向袁中堂说真话。那么我是不是也不该向你说真话？”

    宋先生说：“袁世凯是一代枭雄，清廷的爪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这种人，你当然需要小心提防。宋某跟他不一样。你既然替革命党做事，我们就是同志，是革命兄弟。我是革命党的领袖。你自然应该跟我说实话，不能隐瞒，不能欺骗。快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当中有些人我都不知道是革命党。”

    周元鹏说道：“袁中堂，我认识他十年。他叫我世侄，他的儿子跟我打架，每次他都护着我。我跟他的女儿青梅竹马，甚至只要我去前线，立下军功，有个一官半职，回去就能够做他的女婿。

    这样的人，你跟我说，不能推心置腹说真话。而宋先生你，我认识还不满一年，除了今日，你跟我说的话，都不到十句。却要求我对你‘不能隐瞒，不能欺骗’，凭什么？”

    宋先生摇头说：“你怎么喜欢钻牛角尖呢？我们是革命党，你和我都是党内的同志。我们之间，自然应该襟怀坦荡，大公无私。”

    周元鹏点点头说：“是这样啊。那么请问宋先生，你现在筹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能跟我说说么？”

    宋先生正色道：“这不行！这是我党最高的机密。我必须保守党的秘密。”

    周元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宋先生，我来说吧。你现在四处联络革命党同仁，又兼并其他的小党，无非就是要改‘临时约法’，将‘总统制’改成‘内阁制’。因为你和孙先生都明白，孙先生的大总统职位是保不长久的。

    想要推翻大清，单凭目前革命党的力量，还根本办不到，只有借助北洋军的力量。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袁中堂来当这个大总统。可是你们又不舍得将权力真正交给中堂大人。所以你们就联手演一场戏。

    这一次革命党组织临时政府，孙先生故意不给你职位，让天下人都以为是他先负了你。

    使得宋先生你，能够堂而皇之的以‘反对’孙先生的名义，大张旗鼓的搞串联，着手修改‘临时约法’。实际上是为了将来袁中堂当上总统以后，由你来组阁掌握实权，架空袁中堂做准备。我说的对么？”

    宋先生一边听一边犯嘀咕，这件事原本只有他和孙先生两个人知道，连黄先生都瞒着。这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如何得知？要说眼前这个这么年轻，行事又这么冒失的少年，竟然是孙先生的心腹，是孙先生告诉他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是赵秉钧的养子。谁不知道赵秉钧是袁世凯的心腹？

    自己与赵秉钧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套取袁世凯的秘密，并不敢真的信任赵秉钧。孙先生再大意，也不至于大意到敢相信赵秉钧养子，将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他吧？

    不过好在现在袁世凯正派人截杀他，倒也不怕他向袁世凯泄露这个秘密了。

    想到这里，宋先生说：“周兄弟，既然孙先生这么信任你，我也就跟你直说了。事情正是你说的这样。不过我跟你说，这个现在是党内最高机密，不要再对别的人说。”

    周元鹏笑了笑说：“孙先生让我保护你的安全。你安排我们住下吧。”

    宋先生问道：“那个管家，可靠么？”

    周元鹏说：“安叔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爹让他来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