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习惯
晚饭很丰盛，看得出都是精挑细选的菜色，并且都是她喜欢的。 大约是为了保持菜的口感，还加了很多别的辅助。看那些送饭菜来的家伙，风尘仆仆的样子，周洛冰忽然想起杨玉环吃荔枝的场景。想起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给你补一补，瞧你瘦得——”顾汐风一边说，一边优雅地拿温热的毛巾擦手。 “这么多，我们俩吃不了吧。”周洛冰看了看，虽然她不是小家子的女子，但她还是觉得浪费可耻。 “这，吃多少算多少。”顾汐风漫不经心地说。 周洛冰也不想多说什么，这样的世家公子哥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所以，就不用多说了，何况她也饿得饥肠辘辘，于是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是一阵吃。她吃了一阵，菜味道不错，再抬头就看到顾汐风呆呆地看着她。 “看啥。浪费可耻，磨磨唧唧就是对食物和厨师的不尊重。”周洛冰白他一眼，又瞧了瞧在一旁站着的三个人，虽然神情庄严，但总让她觉得不太自在，于是她喝了一口汤，又说，“顾汐风，你能让这几个兄弟去回避一下么？”顾汐风优雅地喝汤，示意那几个人离开。那几个人略一欠身，就陆续离开。顾汐风这才慢腾腾地说：“都敢那样吃，你还怕人说不？” 周洛冰白他一眼，继续吃了一阵，说：“敢算计我，帐我一笔一笔地记着呢。” 顾汐风倒是很快就吃好了，听到她这话，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戏谑地说：“当然要算计了，就是要你记着账，用一辈子来讨。所以，你不知道相亲相爱的人都叫冤家么？是吧，小冤家。”“作死的表现。”周洛冰咬牙切齿，狠狠瞪他一眼。 他无视她的怒气，漫不经心地说：“我还让人带了上好的大米、猪rou、鸡rou等各种食材、调料都分门别类放在厨房和冰箱了。” “哦，很好。你饿了，就可以自己做饭吃了。”周洛冰点点头，心想：想喊老子给你做饭，没门。 “我，不会做饭。”他有些难为情。 “网上有食谱。”周洛冰笑得跟肯德基老爷爷似的。 “我喜欢吃你做的。”顾汐风很无赖的语气，还挪了椅子到周洛冰身旁，很狗腿地递上擦嘴的纸巾。 周洛冰看他这样，恍惚中想起初次见面，想起在“烟雨金陵”的日子，心里蓦地就莫名柔软得心疼：他是怎样孤寂地过了那么多的日子，走过那么多的岁月啊。于是，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便是疑惑地看她，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却只是看着他。这男人有这样英俊而干净的脸，阴柔与阳刚都恰到好处，冷酷的神情或许更适合他。但他这样孩子气的柔情与放松，却更让人心生怜惜。 她只是看着他。他的眼睛那样明亮，暗暗的壁灯，窗外是月色明净。 他有些不安，低声问：“怎么了？如果不喜欢做饭，我就喊人送来就是。我刚跟你开玩笑的。” 周洛冰心里有些发酸。他顾家老五，在陈汐华的描述里，是个狠戾、冷漠、阴沉的人，工于算计。 据说顾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原本是顾家老大，但是顾家老大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个乡下女子与整个顾家对抗，不要那继承人的位置。最后，那女子不知道怎么的怀着孩子出了车祸，顾家老大自己驾着私家飞机飞出去就没再回来，后来发现已经机毁人亡。那是权贵圈里很惨烈的一件密事。顾家的继承人争端也由此开始，有资格的有好几个。顾家老2、老三、老五、老六都有资格。 这四个可能的继承人，顾家老爷子最喜欢的是顾汐风。但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却是老2，第三顺位才是他。但悬而未决的继承人选让这几人明争暗斗。尤其是顾乘风，简直势在必得。顾汐风似乎对继承人没兴趣，就是顾家产业也没兴趣，常年都住在别处。但三年前，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答应接手西南地区的家族产业，同时还将经营不善的顾家老六的江浙、沪上地区的产业也纳入他的手中。并且经营得有声有色。 周洛冰后来想，三年前，正是她离开“最神话”的时刻，而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游戏里、游戏外都寻找她。并且使用“风痕”网吧，遍撒自己的人来寻找她。 难道三年前，接手家族的这些地区的产业也是跟自己有关么？周洛冰略一想，觉得很有可能，虽然这有自恋的嫌疑。 倘若真是这样—— 她心里略略疼痛。三年前，在“烟雨金陵”的日子，她一直以为之于他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寂寞的排遣罢了。至少她看到没事人一样的陈汐华，她一颗心就一沉再沉。 她曾低头对自己说：“你是活该，你连网游犯罪的电视策划节目都能做出来，你还看不破网游里的爱情么？你活该，你是新入江湖，但他已辗转了那么多个游戏，他过尽千帆，心早就老于江湖，又怎么会在意这样的温暖的温存。忘记吧，只有你是傻瓜。” 那段艰难的日子，她竭力忍住难过，告诉自己他不会在意，早就不知道多少女子对他那样好。你不可能是特别的。也永远不要期望自己是特别的。 她独自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在繁重的学业和打工之间奔波，累得自己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因为她深刻知道：这世间，心受伤了，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 她想到前尘来路，竟然有想哭的迹象。于是她更不敢动一下，怕一动，或者一眨眼，眼泪就能打湿整个世界。 “宝，你怎么了？我刚开玩笑的。不喜欢做饭，我就喊厨师来。”他又说。 周洛冰只觉得好心疼他，摇摇头，耸耸肩，故意笑了说：“我可以给你做饭。但是这洗碗这样没技术含量的事，是不是该顾先生来说。” 她这么一说，心情好了许多，在他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她站起身转了个圈，偷偷抹去了泪。 “宝，你太狠了吧。”他委屈地说。 “哦，我做有技术含量的，这没技术含量的事自然是你做。好了，你慢慢收拾，我回屋去了。”周洛冰大摇大摆回屋。关了门，然后去洗澡。 等她洗澡出来，正在敷面膜，听到顾汐风在敲门。周洛冰慢腾腾地开了门，看到顾汐风一脸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周洛冰一颗心沉下来。 “疼。”他捂着胸口。 “胃？”周洛冰问，顾不得自己敷了面膜。 “胆囊。”他说。 周洛冰立刻将他扶到沙发上坐着，心里却真是着急起来，因为对于胆囊疼痛这个病症，她从来没接触过，也不曾有了解。她真不知该如何做，只得问：“以前疼过么？你有药么？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我刚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他缓缓地说，神情很是痛苦。 “那好，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周洛冰一边说，一边将他扶起来，也顾不得一桌子狼藉的杯盘没有收捡。顾汐风则是什么也不说，很配合周洛冰。 周洛冰将他扶到床上，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再三确认他不需要去医院，她这才去搞定面膜。等她搞定面膜，护肤完毕来到他房间，他略侧身躺着，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周洛冰松了一口气，轻轻走到床边。 他却是一下子伸手拉住她的手，说：“真好，你在我身边。” “傻，我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周洛冰说，心里满是歉意。她只是心疼，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在我身边就好。宝，不要离开。”他低声说，语气祈求而固执。” “好了，你乖乖休息，我去收拾一下。”她不觉间声音也放得柔和。 他乖巧地应了声，周洛冰则是去收拾了碗筷。又上网查了一下胆囊疼痛的有关注意事项、饮食禁忌、保健知识等。她大略了解了一遍之后，这才去了他的房间。 满以为他会在睡觉，结果这家伙竟件。周洛冰一愣，问：“你没休息？” “嗯。不疼了。所以，看看文件。”他说，英俊的脸上全是笑容。 周洛冰脸一沉：“你是为了躲避洗碗，所以才装病？” “我没有，是真疼了。”他也脸一沉，又丢了一句，“我最讨厌别人不相信我。” 周洛冰也觉得自己刚才问这话实在是不对，有侮辱人的嫌疑，不就是洗洗碗么，计较那么多做啥呢。 “对不起，我不该的。”她不是扭捏的女子，向来是爱憎分明，是非曲直都弄得清。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向人道歉有什么伤自尊的。 “哼，以后要相信我。不许怀疑我。知道不？”顾汐风将那文件放在床头，盘腿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 周洛冰点点头，说：“那你早点休息。我也准备休息去。” “好。”他说。 周洛冰轻轻关了门，在客厅看了一圈，又看了看阳台的位置，以及附近高楼的各种位置。把有些可能的点看了看，又画了图谱，做了详细的标注。 这样折腾一下，到了十点钟。萧芳芳打电话来说游戏里各种八卦沸腾，让她速速上线。 周洛冰这才开游戏，准备上线。却不料陈汐华打来了电话，周洛冰一迟疑接起来，喊了一声“三哥”，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洛儿，你还没睡？”他的语气依旧平和，波澜不惊。“准备睡了。三哥呢？”她说。却觉得彼此更加疏远，曾几何时，彼此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穷途末路的感觉。 “还有一堆数据要核对，现在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和一杯咖啡，然后继续去工作。”他说，语气慢腾腾的。周洛冰听得出他在抽烟。 这么多年，他的呼吸是怎么样的，她都清楚得很。以前她会佯装生气，撒娇地说：“三哥，你又抽烟。吸烟有害健康。”可是，这一次，她只是叹息一声，说，“抽烟总是不好的。三个还是少抽吧。” 他倒是笑了，说：“你的耳朵还是这样尖。真不知是不是一只小狐狸呢。” 她倒是是沉默了，觉得有难过在流转。他以前倒是打趣说：“你这样，像只可爱的小狐狸。诺，我以前养过一只呢。” 她便是笑，欢乐地说：“是啊，是啊，我上辈子就是一只小狐狸呢。火红火2红的毛。”“为何不是白狐了？据说那更珍贵。”他也跟她一起闹。 “我喜欢火红火红的颜色呢。”她嘿嘿笑。 可是最近回京城，在二哥的讲述里，她才知道，原来他养的那只狐狸，不过是跟周锦行一起养的。他捉了给她的。当时，她听到这些，只想大哭一场，因为明白：终自己一生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他爱的是那个人，他只是心疼她罢了，如同心疼女儿、meimei，心疼一只小狐狸。 如今，他又说到她像是小狐狸，她不难过，只是觉得尴尬，于是只是勉强地笑笑。 两人沉默片刻，他便是转了话题，说：“洛儿，回锦城来，把那工作辞了。” 周洛冰依旧沉默。他却继续说：“回来，跟电视台这边说了，你去上班即可，你的才华，是不会给三哥丢脸的。何况，我跟你说过，那地产公司是顾汐风的。顾家的事，我多少也跟你说过一些。若是你不信，你大可以询问敏华、或者昭华，也或者你二哥。顾家老大的事如何惨烈，我也跟你讲过。” “三哥。我只是个小职员。何况我不想再让你cao心了，我想自己来努力。”她争辩。言下之意是让陈汐华不要担心。 “洛儿，我是在这个圈子里混迹的人。这圈子里的人和事，我比你清楚。顾汐风是什么样的人，我更比你清楚。顾汐风的父亲车祸而亡，母亲也跟着去了，他幼小就寄养外公家里。为人疏离、冷漠。在这个圈子里，他懒得理会任何人，出手狠毒，手段残酷。而且，他与很多人疏离，除了他身边的那些亲信，他几乎不与任何外在的人交往，更别说跟女人多说一句话。”陈汐华很认真地讲。 周洛冰静静听着，暗想：这便是当年“汐风无痕”的模样了。他在网络里，不就是那样的么？对付敌人手段狠毒狂傲，与人疏离冷漠，像是隔了十万座冰山，即便对她这个宠得不得了的徒弟，也其实并不像别的师父那样主动带着徒儿去做啥。 “所以，他主动让你做导游。洛儿，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做事向来有目的。所以，别跟我说你是个小职员。”陈汐华说到后来，有些发火。 “三哥，我自有分寸。”她不温不火地回答。 “别逼我动怒，用非常的手段，洛儿，三哥从来不强迫你，是因为你一直很懂事。你最好这周就回来，否则不要怪我。”陈汐华忽然发怒，语气十分不好。 “三哥。你这是何必。”她轻叹。 “我话在这里。你知道，我有多得很的手段让你回来。”陈汐华语气再度恢复平静，但说的话语却让周洛冰心烦不已。原本顾汐风的事就很棘手了，现在陈汐华又这样。 “三哥，我——”周洛冰一句话没说完，陈汐华挂上了电话。 周洛冰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十年来，陈汐华从没对她发过火，说过一句狠话。今天却是连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么？她向来是有主见的女子，这一次也不由得怀疑自己。然而，让自己丢下顾汐风，一个人离开，从此之后跟他楚河汉界么？ 她光是想一想，自己这样离开，将他再度抛给孤寂，她就觉得很难过。更何况，倘若顾汐风真是陈汐华所说的那种人，自己单方面跟他划清楚河汉界有什么用。若是有用，在渝州，她就跟他说得那么清楚，他便不会再有后来的种种，为了她回去渝州，主动出击。设计让她进入他的公司工作，又在游戏里装成“风餐露宿”潜伏在她身边。 他其实是要，就一定要得到的人。怎么可能容许她单方面的逃离。 周洛冰其实已然清楚：这一场，若要分离，留下的只能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的性格，她太清楚。 何况——，她很清楚：自己知道他的事情越多，就越心疼他，就越难以放手。 可是，三哥如果要介入，这纠结要怎么去解。陈汐华是她重要的人，早就视作亲人。若是得不到他的祝福，即便自己能跟顾汐风跨越重重困难在一起，那也是不幸福的。 这一刻，她思绪翻飞。而萧芳芳再次打电话来问：“睡着了？三生石都风起云涌了，你还不上来看看啊。” “好，我马上就来。”周洛冰一边挂电话，一边从床上翻身而起，这才开了游戏。 三生石，早就沸腾一片。原来是“亘古”的十三太保降临。这十三太保之前一直潜藏在各大家族之中，算是装备和级别都很靠前的号，在战场上也是风云人物。 “看吧，亘古早有野心呢。早就想进驻，只不过是选了时机，想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刺客小子在联盟频道说。 “亘古的手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就是重金收买这一套嘛。”寒腿大爷发了个鄙视的表情。 “哈哈，真正的高手，是重金收买不了的。比如，风哥和海棠。又比如我。”庄羽在联盟频道得瑟。继而引来一片鄙视。 染醉看到周洛冰上线，便组队，说：“十三太保回来了，刚刚就是一阵的杀戮。” “跟‘冷筑’么？真恭喜他们踢到铁板了。”周洛冰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她太清楚“冷筑”这群禽兽的实力了。平时没正形，打个竞技场都跟玩似的，看起来简直毫无组织纪律性。 “自然是踢到铁板了。或许他们没有想到过会在这个区遭遇‘冷筑’，在他们看来，‘烟霞镜花’‘审判’或者‘战歌’就是他们上位的对象。‘沧淮’太深，又太低调，他们不敢轻易动。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烟霞镜花’竟然是‘冷筑’。”染醉在队伍频道打字。 “要是他们知道‘沧淮’是剑庐，会不会后悔自己选择这样一个时机入驻‘三生石’呢。”周洛冰轻笑。 “无论他们选哪个时机，在哪个服务器，只想要利用别的工会上位，都会遭遇‘冷筑’的。你知道，他为了找你，在每个服务器都留下了家族。”染醉回答。 周洛冰不再说话，略略垂了眸，心里还是隐隐害怕：这样的爱情似乎太过于童话，他这样的人也太过偶像剧。这一切，似乎有不真实感。让人疑心是一场梦。 染醉见他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亘古其实也真算是有钱，他们的公关也有些手段。现在‘天下无双’联盟之外的家族除了‘沧淮’都与亘古联盟了，叫‘义薄云天’。你看看吧，这风云突变的。” 周洛冰也不得不佩服亘古了，本来是势同水火的家族，亘古就是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使之成为联盟。除了钱的力量大之外，亘古的公关还真是不错，能掐中各大家族的利益死xue，不过这‘义薄云天’的联盟名字就颇具讽刺意味了。 “看来，这亘古的公关比‘盛夏’的‘暮下轻烟’更厉害了。之前，‘暮下轻烟’想联合各大家族打压我，结果土崩瓦解。”周洛冰慢悠悠地丢出一行字。心里还是不由得想到陈汐华说的话，于是不由得点开好友栏看了看，“沧海无念”是在线，显示地图在兖州。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在线。 “亘古的手段，还算好吧。”染醉一句话丢出来，虽然不是语音，周洛冰也看得出那句子的语气充满轻蔑。 当然，他们在这边厢讨论形式，而两帮大战已然，从天上打到黄泉，再到人间。两个联盟，算是万人大战。而“天下无双”的指挥直接就是“风餐露宿”，“义薄云天”的指挥，则是目前“最神话”金牌指挥里的顶级指挥：隶属于“京城世家”的激情指挥“淡笑烟雨”。 当然，这场风起云涌的战斗。不仅仅是几万人的对战，千军万马颇为壮观，更重要的是很多人有幸目睹“汐风无痕”的精彩指挥，以及他与金牌指挥首席之间的对抗。 而在这个服务器唯一作壁上观的只有“沧淮”。周洛冰看看不断的击杀消息，官网论坛各种视频、图片、文字的直播。便对染醉说：“你去准备审判入战吧，我去保护他。” 是的，千军万马里，她要做的就是保护他。如同在“烟雨金陵”的时候，谁都不可以伤他分毫。她会将他守护得密不透风，这似乎已成为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