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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话』 袁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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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万大洋的遗产,折合RMB就是八千万呐!这样的身家真是不赖。

    猎奇的心理使苏三陷入了短暂的偏执中:“那你到底花了多少?!”

    袁克文研究着她的表情,忽然松开了眉头,自负的笑了:“你依然是在乎我的,不是吗!咱们的事你进行得还顺利吧?!这次我好不容易来了上海,就是想有个了断。虽然两千个大洋少了点,希望尚能打点一番!”说着他两手扶肩将她往怀里一带。

    眼见着将要跌入怀中,苏三慌忙大退了一步,表情生分的说道:“你的花销用度我自然无权干预,是我太冒失了,对不起!从前那些事,听起来像笔糊涂账,我希望生活能简单一点,今后都不想再提起!今天这三个大洋你不用付了,我自己来处理。失陪了!”

    她匆匆堵上他的口,语落打算逃之夭夭,根本没去细想他提及的那件事到底是何事。

    袁克文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些话怎么可能从你口中说出?是不是白九棠威胁过你?!”

    她猛然抬起眼帘,凛冽的剜了他一眼。

    他不该一再提起这个名字,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以正牌自居,某种贯穿了苏三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抵触感,顿时通电一般流通在她全身。

    虽然两男争夺一妓和破坏家庭是两回事,于堂子里的女人来说,不存在先后之分、皆是欢场上的恩客而已。

    可是,此时,病态有因,迁怒有理,大势已然而去

    虽然才子风流倜傥,足以令所有女人前仆后继,于“前苏三”这样的雏妓来说,更是无力抵御。

    可是,此时,物是人非,旧情清空,往事已然随风。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走么?如果不是白九棠从中作梗,你怎么会对我这般生分!”

    “是吗!?”苏三轻蹙起了眉头,替白九棠这个“火坑孝子”感到不值。内心的天枰倾倒,她的嗓音结成了冰:“袁二爷,或许是我改变了主意,我想在上海待下去,今后我不会再应你的局。”

    ******

    袁克文出生在汉城,其母金氏是朝鲜王族,原本以为过门是做正室,哪知道被袁世凯纳为了三姨太,陪嫁的两个姑娘也被一并收成了小妾和她平起平坐,如此境遇令她终日郁郁寡欢。

    袁克文出生后不久,便被无生养的大姨太沈氏抱养。沈氏是苏州人,名妓出生。据说在袁世凯落魄的时候,她拿出财物资助他猎取功名,并为他备酒送行。袁世凯矢志决不相负,发迹后,他果然娶了沈氏做姨太太。

    袁世凯的嫡妻于氏是个乡下女人,上不得台面,曾经多次在一些重要的外交场合出丑,于是他便将沈氏当成了正室,不但频频带她出席各种外交场合,还把家也交给了她来打理,并让儿女们称她为“亲妈”,宽慰她膝下无子的凄楚心境,宠爱程度可见非凡。

    袁世凯在世时,袁克文的生活已经过得荒诞奢侈,不但频繁流连温柔乡还沉沦于抽鸦片,沈氏将他溺爱得过了头,不但帮他藏着掖着,还勒令袁家长子克定不许告状,逼着一家人都替这个风流才子瞒着袁世凯,过着云里雾里的奢靡生活。

    1912年袁克文远赴上海是因为长兄袁克定加诸于他的一桩绯闻,袁克文一生绯闻也不少,但是这一次被克定传他yin及父妾。这一罪名重如泰山压顶,将袁克文压得几近崩溃,他避至上海,将自己投入到灯红酒绿的浪荡生活中,并因不得而知的原因加入了青帮。

    袁克文拜的老头子名为张善亭,属青帮元老,辈分极高。投入门下后,他顺理成章被列为了“大字辈”。

    青帮从康熙年间创立,到民国初年已经传了二十多辈,这些辈分依序是“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兴礼,大通悟学”,

    当时在上海高于大字辈的人已经没有了,大字辈的人也屈指可数,除了黄金荣子虚乌有的自称“天”字辈以外;张啸林是“通”字辈;杜月笙是“悟”字辈,都不及“大字辈”的辈分高。

    袁克文的这个“大字辈”,与他父亲的身份有关。而他也知道自己在上海没有什么根基,便主动造访了黄金荣,带去的见面礼就是后世人所传的英铸纪念币。

    这十枚价值不菲的黄金纪念币,由黄金荣之手转送了三枚给杜月笙,两位大亨将袁二公子奉为了座上客,有空便会邀约他一起搓麻将,若公子以输光告终,黄杜二人也做尽人情,临走还要赠几千块钱给他。

    实际上袁克文始终算不上帮派分子,他入帮会只是一时兴起,想远离父兄以及政治家庭带给他的压力,以此触摸那自由自在无约束的游侠梦。

    那段日子并不长久,后来父子间的误解消融,袁世凯叫他回京,他也就顺水推舟返京了,反正离家时携带的十万块大洋已经挥霍一空,逗留下去也不见得能多逍遥。

    轰动一时的“六十万事件”相传于1918年。

    然而传闻和事实存在着误差,他到底挥霍了多少银钿,因苏三放弃追问,而成了一个真正的谜。

    此后他千金散尽返回了天津,被徐世昌和袁克定管束了起来,并将其经济大权移交到其妻手中,令他再无机会大肆挥霍,偶有拮据之时,竟到了登报卖字的地步。不过所幸求字的人欢天喜地,他依旧能领略到非凡的优越感。

    他与苏三正是在那一年相识的。潇湘馆里惊鸿一瞥,红尘中便多了一段纷扰。留沪的期限被无限延长,只为等佳人痊愈,近览芳泽。

    教苏三抽大烟的是白九棠,教苏三写字的便成了袁克文。

    苏三的脚伤好了之后,袁克文开始频繁的约见她。不是亲临小仙居阔绰的摆花酒,就是将她请出局在外面大手笔消费。虽每次都是借听评弹之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他出手过于阔绰,很快就引起了白九棠的注意。

    这个情敌来头不小,让白九棠颇为头痛。即便抛开北洋政府来说,袁克文仅凭“太师傅”这个名分,就能把他压死。

    ******

    平心而论袁克文的才华和显赫的身世都是吸引女人的致命武器。一个十四五岁的雏妓,面对一个三十多岁的浪荡贵公子,不消说,完全没有抵御能力。

    只可惜此苏三非彼苏三,相遇历史人物的激动心情冷却之后,曾经对四大公子的痴迷,也云淡风轻的散去。

    这段日子以来,苏三对白九棠的态度一直很低糜,此时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愧疚,满脑子闪现的都是他的影子。离开了豫园后,她打发了阿姐,直奔三鑫公司而去。

    三鑫公司成立于1918年,地址位于法租界的公馆马路。问及白九棠工作地点,他曾提过这个地方。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苏三的脚步款款踏上了惟祥里。

    骄阳将她的脸颊烘烤得微红,一些细微的汗珠透亮的密布在她的额头,妩媚的卷发沿着脸庞勾勒出俏丽的曲线,可惜那份刻意营造出来的韵味,在那稚嫩的脸庞上,有一丝小囡囡办家家酒的味道。

    抬眼望着挂牌的三鑫公司,她有了些许迟疑。公司非她想象的肃穆,而是如同花园洋房一般华贵,面对紧锁的大门,她踌躇了半饷,终于抬手按了门铃。

    呈长的等待之后,未见任何动静,心有不甘的苏三执拗的将门铃按个不停。盛夏的上海,带着一股让人动容的热烈,加剧了她想见一见白九棠的迫切。

    在大门边枯等了良久,始终不见有人来应门。她垂下眼帘发怔,那失落盘踞在心头,令睫毛心神不宁的一抖一抖。

    忽然察觉墙头映现起了一片人头济济的阴影,她猛然转过身去,领头的陌生男子正面带微笑的等待着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