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莫回头
我趁杨坚去换衣服时,对之前唱歌警醒杨坚的那个随从耳语了几句,趁杨坚还没有从马车上下来时,我已经拎了一坛酒追上车来,杨坚赤着上身,扭转身时,瞧见是我,不禁笑道:“外头那些人都散了?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避讳。” 我端着的烛台将杨坚的胸脯照得清清楚楚,胸口还有一块明显的红印,正中心是紫色的淤血,正是被虎符压迫所致。 杨坚见我盯着那儿瞧,面色一暖,牵起我的手安慰道:“到底你男人我也算是福大命大之人,有你在我身边,总能逢凶化吉。” 他那一声“你男人”听起来格外地不是滋味。我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搁,嫣然一笑道:“公子说的是,所以我拿些酒来替公子庆贺一番。” 正此时,车子枝桠一声响,已经动了起来,杨坚正要探头去问,我已经抢先道:“既然有人偷袭我们,只怕此地不宜久留,我让他们还是快些赶路得好。” 杨坚点点头,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再去布置什么,只是皱着眉想,“也不知是谁下的手,目标像是冲我来的。难道是田弘那边的余党?” 我摇了摇头,“看起来倒不像,我们在山上住了这么久,难道他就一直在山脚下等着我们?而且这么巧就刚好知道我们今天会离开?” 杨坚点点头,“如此看来,倒像是伏牛山上的人做的?”我与他互望了一眼,莫不是陈蒨派人指使的?杨坚立马又摇头否认了这一猜测,“他既然得了独孤小姐,此时断然没心思来杀我,更何况,他明知我们既然放弃,就根本算不上对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对付我们?” 我斜睨了杨坚一眼,有所启发道:“那说明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得到独孤小姐。” 杨坚不禁奇道:“呵,这倒是怪哉。” “倒也算不得稀奇。韩褒经那日点拨,心多半还是偏向周国,那陈蒨早已经娶有正妃,依独孤小姐的性子,若是做小,又是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与嫁给公子相比,陈蒨绝对算不得一个好选择。”我说着,有意无意地向杨坚那儿瞟去。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于独孤伽罗的事算不得有兴趣,但我说这些话,他也并没有任何的反感。 我于是端起酒杯,向着他言笑晏晏,“先不说其他,谨以此酒敬公子。” 杨坚一愣,接过我手中的酒杯,“敬酒总要扯个由头才是。” 我笑道:“公子的人刚才就说了,公子有上天庇佑,才能险中求生,逢凶化吉,这是头一桩值得庆贺的事,难道公子不该喝一杯吗?” 杨坚点点头,一饮而尽,又问我道:“还有第二桩?”我则又把杯子给斟满了酒,“正是。这第二桩嘛,要恭贺的就是公子手中的虎符。” “虎符?这虎符都已经变了形,为何要恭贺?” “公子,虎符变形意味着需要重铸虎符,这原本就预示着公子将把独孤旧部收归己有。可不正是一个大大的喜兆?再者,偏偏是这枚虎符救了公子一命,可不更加说明公子才是三军的真正主宰么?” 我的话听在杨坚的耳朵里,只换来他不温不火地一声干笑,“你最会的可就是巧言令色。”他说着抬眼看我,“不过,难道你忘了你我的选择?这样的话以后是不用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平平的,好像真的对他从前的追逐不再留恋。然而他说完,却还是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我不动声色又给他补上一杯,“公子既然不让阮陌再说,那我便不说了。这第三杯酒嘛,那就预祝公子大业得成,一直相随公子、忠心耿耿的这批人也能早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说到此,杨坚面色终究一遍,再不去端面前的酒杯,而是死死地盯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何一再言语相激?”他语气里头已经带了一丝不快。 我连忙说道:“公子误会了,我并非言语相讥,只是在提醒公子一桩事而已。眼瞅着天就要亮了,我与公子的梦也该醒了。”正说着,车身剧烈一晃,杯中的酒水也因为车身的一晃儿洒落出来,少了半杯。 杨坚愣了一下,忽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他撩起车窗的帘子往外头一探头,立马发现了我们根本就是在往回伏牛山的方向行进,不禁大骇,立马对着窗口连声喊停车。 可是那些人早得了我的命令,心中更是百分之两百不肯就这样跟着杨坚无功而返,如何肯就此停下?是以听得杨坚高声呵斥,不仅没有人听从,反而把马车驾得更快了。 不等杨坚把目光投向我,我已经说道:“公子不必徒劳,不到寨门口,他们是不会停的。” 杨坚的怒意已经写满了脸上,“是你让他们回去的?你就是这样打算的?” ----------------------- 我把那杯酒给重新斟满,“阮陌说得很清楚,你与我皆不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事情,一时兴起而为之,时间一久,势必要后悔的。公子本有鸿鹄志,只是一夕乱花迷眼,待到天一亮太阳出来,迷雾消退时,便不再痴迷于这海市蜃楼。与其日后遗憾,还不如趁早悬崖勒马。” 杨坚面色变得铁青,已经带了一分急怒,“我几时后悔了?!你试都没试过,凭什么断定日后我就一定会遗憾?” 我抬起头,看向杨坚笃定的神情,是,他现在的确不悔,可他的犹疑已经透露了他的不舍了。我很想说,我一点怪他的意思也没有,天意如此,我只是不希望逆天行事,害了他辜负了宇文邕,可是我最后只是将这些话藏在心底,云淡风轻地说道:“公子不悔,只是阮陌悔了。在阮陌心里头,可一直没忘了与公子最初的约定。对我而言,诛杀宇文护解救大周,才是最重要的事。” 车身每颠一次,晃出些酒水来,我便又重新补上,如此反复,忽然,杨坚的手抓了上来,冰凉的手指掐得我有些疼,“你看着我,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