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地位
这会儿已经是正午时分，苏府内又热闹了起来，因是大老爷回府了。丫鬟公仆们皆已经在正屋内忙碌的上着菜，姨太太和小姐哥儿们也已经在屋内坐好。 而大老爷与大太太却迟迟不见出现，锦禾问了傅妈才知道他们都在慈园里边，傅妈说许是大老爷需要梳洗一番，毕竟宫里边这阵子事多，边疆也乱得很，若不是顺恩侯在边疆带兵驻扎着，那些不安心的人怕是也压不住。 大太太帮大老爷换着衣裳，褪去了他的一身官服，换上了平日里在家着的轻便的袍子。大老爷不作声的看着大太太一直帮他摆弄着，大太太也不说话，只是细心的给大老爷整理着袍子。 “弄好了，老爷。”大太太给大老爷整理好袍子后，笑着说道。 大老爷点点头，刚准备出门又见着大太太仍然站在原地，似是有话要说，“素茹你有话要与我说？”大老爷唤着大太太的名字，拉开身边的暖凳坐了下去，一副等着她说的模样。他估摸着是要说岚心的事了，那纯粹是一场意外，其实本还想与素茹说清楚的，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的就动了手。若是要与他说岚心的事那倒正好，这次是换他想问问清楚了…… 大太太低头一笑，缓步走至他身边，给他倒上了杯热茶，茶是她刚刚才叫书儿去沏来的，很是烫热，于是大太太托着茶杯的底儿凑至唇边，轻轻地缓缓地吹去热气后才递给了大老爷：“老爷，茶已经不烫了。”语句轻柔，动作也是恭敬有礼。 大老爷却一直怔怔地看着大太太那一连串的动作，直到听到她这句话时，心弦一拨，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三年前？六年前？他记不清了。 尤记得当年与素茹相恋，冲破了一切阻碍在一起。他很珍惜这份感情，在新婚之夜他举起右手在大太太面前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太太当时害羞的低下了头，绚烂的幸福感在两人周身如花朵般绽开，婚后两人一直相处得很融洽，但他始终郁郁不得志，只是个小官，大太太娘家因为她下嫁与自己的缘故也是不愿相助。这时老太公和老太太开始像他施压，他倾尽所有还是敌不过现实。在老太太的压力下，他先娶了素茹的陪房，素茹为此与他争执了很久，两人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而后老太太又谋划着娶上四姨娘，家里是君城最大的盐商。 大老爷闭上眼，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本来温柔婉约的妻子变得终日以泪洗面，总是在絮叨着他当日立下的誓言，原来那个体贴的娇妻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于是年轻气盛的他便负气而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也因此结识了三姨娘，柳晏菲。是的，三姨娘是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在她****之夜他重金买下了她，几日后便顶着压力娶回了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等人为此与他生了许久的气，他也只说了一句：以后我要按自己的想法来。 再之后，四姨娘便也进了门。大老爷因为四姨娘娘家的缘故而开始走起了好运，四姨娘家先是个他打通了宫里的人，然后他便升到了兵部尚书郎，满三年后他便升成了兵部侍郎。忙碌的他也不再关注府里的事，一切都交由大太太打理。 过了几年，老太公病逝，老太太一年后也出了苏府。他与大太太的关系确实愈来愈远，直到现在，两人已经成了相敬如宾的夫妻。以前的素茹都会在他劳累了一天后给泡上一壶好茶，而后轻轻的把茶吹到温热，递给他后会说句：“老爷，茶已经不烫了。” 过了这么多年再听到这句话，他心里开始泛起了悔意，是他的错，把素茹娶进了门却不懂得爱惜，只怪当年太年轻啊……如今的苏府早已被大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两人的感觉却早已不在。 “素茹，这些年苦了你了。”大老爷认真的说道。 大太太微微一笑，道：“不苦的。”说罢却是低下了头，老爷他还记得这句话，只是……一切早就晚了，岁月早已在她脸上刻上了重重的痕迹，老去的不止是容貌，逝去的不止是两人的感情，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心…… “走吧，大伙儿定是等急了。”大老爷想起正屋内大家还在等着他们过去便准备往屋外走。 “老爷，顾府的二公子也要考武状元，锦禾……。”大太太敛去了心里的那些浮华之事，开口说道。她已经四十有五，这些****之事早已与她无关，现在最重要的是锦禾的婚事。 大老爷停住了脚步，转头回道：“我知道，这事我会办妥的。” 大太太便笑了，锦禾能有个好婚事就行，这么多年了，她知道只要大老爷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除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太太心头又涌上了几分苦涩，甩甩头，快步与大老爷一齐往主屋走去。 “大老爷，大太太到。”丫鬟在门口提醒着，帮忙掀开了帘子，一个威严的男人走了进来，后边跟着大太太。 锦瑟跟着众人一齐福下身子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她揪紧了衣裳，许是屋内太过暖和，手心也渗出了汗。 大老爷挥挥手示意大家起身，而后走到了小厮们搬来的八仙桌旁坐到了主位上，大太太也跟着坐在了侧边，然后大太太才笑着让大家坐回自己的位上。 八仙桌很大，锦瑟也离大老爷很远。 她一直偷眼看着大老爷，她一年多没见的爹……苍老了一些，却又比原来更加的稳健，岁月的痕迹早已在他身上沉淀。 感觉到锦瑟那边传来的目光，大老爷也望了过去，刚好对上了锦瑟的眼眸。 “七儿长大了不少。”大老爷嗓音低沉，说完了便一笑，脸上跟着皱起了深深的笑纹。 锦瑟想过很多次，爹见到她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关心？怜爱？她也期待了很多次，一直想着爹是公务繁忙才没来看她，只是她真的想不到，爹的第一句话会如此的平淡，那深深的笑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知道，爹每晚都会回府，只不过时间很晚罢了，晚到大家都睡了。她不怪爹在她和娘亲出事后的半年就又娶了个姨娘，她寒心的是爹明知她回了府中，也只是托人过来问了几句。而今日正式再见面，爹也只是如此平淡的一句。 她很想揪着爹问，你究竟爱过娘亲么？或者，你当我是女儿么？ 只是她没有，她清楚了她在大太太心中的地位，今日更是确定了她在爹心中的地位。以前爹对她的那些宠爱早已随着娘亲的逝去而逝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直崇拜喜爱的爹，心里也是如此的冷漠…… 若说之前她还抱有希望的话，现在她已经完全明了，宅子中除了娘亲无人还喜爱她，只是娘亲已然逝去，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同时，她还要将凶手揪出来，还娘亲和她一个公道。 “是的，锦瑟长大了。”锦瑟笑着答道。 不止是对爹说，也是对大家说，她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