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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在路上

    第四十九章在路上

    观音山,原是平京南郊的一座小小丘陵。明帝时候,中宫之位空悬,**王贵妃有宠,明帝亦有意册封其为皇后。然因贵妃无子之故,朝臣阻力重重而不能行。

    王贵妃百计求子,却不见效。明帝元德四年春,贵妃春困午憩,忽而一梦,见南方华光大盛,天花乱坠、异香袭人,旋之有菩萨徐徐落于小丘,足踏莲座,怀抱婴儿,向贵妃微笑抬手,神态慈蔼之至。妃惊而醒,才知原是南柯一梦。

    贵妃醒后,觉其梦清晰,不类平素,毕竟放之不下。当下觅机相求明帝,求访梦中小丘。众宫内侍卫并太监四下奔走相仿,终在平京南郊寻到了观音山。贵妃召人细细问之,觉与梦中无异,当即尽取私蓄,在小丘之上建了观音庙并塑送子观音金身。

    寺庙落成不到三月,贵妃果真一举成孕。十月期满,得一皇子,便是明帝之后的文帝。王贵妃也因之顺理成章的坐上了皇后宝座。贵妃得偿心愿,心情自是绝佳,便又求了明帝,使观音山不独为皇家寺庙,而受天下香火供奉,以完观音救苦救难的慈悲之心。

    明帝、文帝之后,观音山香火可谓极盛。平京百姓求子求姻缘者甚众,更多有灵验者。

    远黛闲闲的靠在车壁上,听杜若将这一段往事娓娓道来,却也觉得颇为有趣。

    与她同车的凌远萱,在听了杜若这一席话后,却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脱口道:“娘也真是的,原来这观音山竟是求子的所在!”言下竟不免带了几分埋怨之意。

    话才一出口,她便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顿然粉脸飞红。杜若、文屏等身为丫鬟,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有的,瞧着凌远萱的神色,自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各自不语。

    远黛那边更只作不曾看出凌远萱的尴尬,便自开口道:“可不正是……”

    凌远萱听得这话,便只以为众人并未觉出自己的言下之意,不觉暗自松了口气。却不料远黛竟又不急不缓的接了一句:“说起来,三婶这时候便过来观音山,也实在忒心急了些!”

    这话一出,文屏先自忍不住,当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杜若也是止不住笑,便是烟柳,也自捂紧了嘴儿。反倒是凌远萱一颗心乍紧又松,听得这话一时竟没回过意来,愣了半日,方红了脸扑过去掐远黛的手臂:“九jiejie,你……你可真是坏死了!只是取笑我!”

    远黛微讶的一闪,却自一本正经的向文屏问道:“文屏,我适才说的仿佛是三太太吧?”神情无辜,满面疑惑之色。文屏等人听了,便愈发笑得前仰后合。

    凌远萱急的只是扑过去捂远黛的嘴:“你还说,还说!”

    远黛见她如此,也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面拨开凌远萱的手,一面笑道:“罢了罢了,我不说你便是了!你看看你,鬓发都乱了!”

    凌远萱气恨恨的瞪她一眼,道:“我却是今儿才知道,原来九jiejie竟是这般促狭!从今往后,我再有什么话,可都不敢同你说了!”

    远黛知她这话不过是一时赌气的孩子话,便也并不在意,只笑着抬手替她掠一掠散乱的双鬓,随口岔开话题道:“也不知萧jiejie如今在做什么?”

    凌远萱知她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当下轻哼一声,毕竟顺着她的话道:“怕是正打点行装,打算过去绿萼岭小住吧!”她本就无甚心机,性情亦憨直不记仇,说到绿萼岭一事,心情便又重新欢快起来:“九jiejie从前可去过绿萼岭没有?”

    远黛淡淡一笑,收拾了玩笑的心思,应道:“我是从未去过!”

    凌远萱想了一想,道:“我却还是十岁左右时候去过!依稀记得绿萼岭上最为出名的便是山后那一片金钱绿萼,花色洁白,幽香馥郁,却是极好的!只是绿萼乃是春梅,要等来年春时才得盛开,这会儿去,只能看看腊梅,绿萼却是看不到的!”

    …………

    凌府的这次观音山之行,足足动用了五十余名家丁、仆妇,或乘车或骑马,一路声势着实不小。这边远黛与凌远萱姊妹二人同车,那边罗氏却与陆夫人同车。

    凌远翊之妻郭氏独乘一车,车内却是她的一双儿女及罗氏的幼子凌远华。原来凌远华年纪与罗氏长子凌廷安相差仿佛,又同在家学上学,关系却是极好。难得今儿不上学,可以出去玩耍,二人自是早早的便凑在了一起,罗氏见了也只一笑,便由着他上了郭氏的车。

    抬手撩起车帘,罗氏默默往外看了一眼,没来由的有些担心。

    陆夫人见她如此,不觉淡淡一笑:“你不必担心,那孩子定会去的!”

    罗氏微微苦笑一下,道:“我这里患得患失,倒让嫂子笑话了!”

    陆夫人道:“你我都有女儿,你如今的心,我从前又何尝没有。怎说得上笑话二字!”她说着,毕竟拍一拍罗氏的手,道:“我知你为何担心!维杰那孩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太过迂讷,若只他一人,便是知晓此事,也未必便来!不过如今他身边,却还有维英在。那孩子最是张扬跳脱不过,却是断断不会不来!维英若来,维杰又怎放心得下,所以是必来的!”

    罗氏听了这话,心下不觉稍安。转头深深看了陆夫人一眼,却忽然道:“嫂子对娘家的几个侄儿倒是关怀备至!”事实上,若无陆夫人,凌远萱与陆维杰的这桩婚事也未必能成。

    陆夫人觉出她语气有异,不免蹙眉看向罗氏:“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言下甚为不快。

    罗氏忙摇头道:“嫂子莫要误会!只是我见如今左右无人,想与嫂子说几句私房话儿!”

    陆夫人闻言,面色这才稍缓,言辞却仍冷锐如刀:“若你要说的这些私房话儿与那丫头有关,只是不说也还罢了!”竟是全不给罗氏丝毫面子。

    罗氏苦笑了一下,她与陆夫人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妯娌,对陆夫人的性子岂有不知之理。但如今凌远萱马上便要嫁入陆家,她便不为自己打算,也想着为女儿打算一二。

    车内静默一刻后,罗氏终究还是徐徐道:“老太太的心思,我不信嫂子全无所知!”

    陆夫人冷了脸道:“老太太是老太太,我是我。非是我悖逆狂妄,非议长辈。而是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虑事也太过简单!如今那人虽因不良于行的缘故,辞去了太子之位,但也仍是亲王之尊。只这个身份,外头便不知有多少人家变着法儿的想将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送去,但那王府这些年可留过一个?老太太倒别致,别人都挑生得好的送去,她却挑上了那丫头,遮莫是要别出心裁、自出机杼?”言辞之中竟是极近刻薄冷峭。

    罗氏被她梗的无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大嫂既这般说了,我自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仍要劝大嫂一句,做事做人总该留上一线,仔细风水轮流转!”

    陆夫人冷哼一声,便自沉了脸,别过头去,显然是不打算再与罗氏分辨什么了。

    罗氏见她如此,少不得也只能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却默默的不再言语。

    正在车内寂寂,各自无声的尴尬当儿,车窗之上却忽而被人轻轻叩了两下,随之传来凌远清清朗的声音:“娘、三婶,观音山已将到了!”

    观音山,兴建于明帝元德四年,距今其实不过一甲子岁月。但六十年的戮力经营,却足以使得观音山旧貌换新颜。如今的观音山,前山石阶曲曲折折,直至山门。沿途松柏高大,灌木丛生,虽在冬日,却仍显得青翠挺拔,幽深邃远。

    时将腊月,正是一年之末,来观音山许愿、还愿之人自是极多。这一日偏又天气极好,山下香客便愈发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凌府马车一路徐徐自山道缓缓而上,却是行至山门口,方才停了下来。山门前头,早有一名灰衣女尼候着,见众人过来,便忙迎了上来。

    众人各自下车,在一众家丁健妇的环伺下,缓缓往庙内行去。

    观音山上的这座寺庙,名为白衣庵。若论规模,比之那些大寺庙,其实却算不得大。因是女眷上香,内中更有尚未出阁的闺秀,那灰衣女尼引了一众人等,略过前头人多嘈杂的几座大殿,直入后头的观音殿。一面走,还不忘一面笑道:“主持知道二位夫人与大少奶奶并二位小姐过来,忙令人封了后头的观音殿,正候着诸位过去上香呢!”

    陆夫人便点头道:“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说话间,一众人等便已到了观音殿前。这座观音殿占地约合一亩,其殿正三虚五,朱檐黄筒瓦斜山式屋面,殿内正**奉的正是送子观音娘娘。那白衣大士泥塑金身,怀抱婴儿,容貌庄严之中又不失慈祥。

    殿口早有数名小尼候着,见了众人,忙迎了上前。众人便依长幼,一一拈香上前叩拜。叩拜完后,那边便有人捧了香火册来,陆夫人等各自认捐香油。及至送到远黛跟前时,远黛便自扫了一眼,却见自己上头郭氏认捐了百两纹银,她便也提了笔,写了个纹银五十两。

    非止主子,便是跟来的丫鬟们,也都一一叩拜,认捐了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