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崩
循着喧闹的争吵声，叶柳走出房间，来到前门。 竹门前挤满了人，两群人对峙着，一群人以康大爷为首，另一群人叶柳并不认识，空气里流转的气氛非常紧张，双方说话俱都又急又快，其中还夹杂着当地方言。叶柳听不太懂那拗口的方言，只能隐隐约约地明白好像是在说自己。 听康大爷昨夜所说，全村不过是百来户人口，可看围在这门口的人就有五六十个，全村的人几乎来了一大半，把康大爷家狭窄逼仄的门庭挤得水泄不通。 “小馒头，这是怎么了？”叶柳站在人群外，偏头问着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也就是康大爷的女儿。 小馒头人如其名，白白胖胖的，小脸蛋的两颊rou如同小馒头一样微微鼓起，可爱得任谁看了都想去揉捏一把。 昨夜，叶柳就是和小馒头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两个人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就快速地熟稔了起来。 可能是康家人起床都起得比较早，叶柳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原本睡在自己旁边的小馒头不知所踪了。 “jiejie，你怎么出来了，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山崩了。”小馒头仰头，眨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后脑勺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山崩？ 难道是因为昨夜的大雨？叶柳不禁猜测。 这一个多月的奔波，早出晚归，叶柳在外睡得并不太好。可兴许是康家村的环境清幽怡人，昨天晚上她竟然一下子就熟睡过去了，连窗外那如珠玉落盘的雨滴声都没有影响到她。 她对外界毫无知觉，也就不知道山崩这回事。 “那怎么在这里争吵？” 山崩了就要去抢救灾情啊，为何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小馒头吞吞吐吐，小脸蛋憋得通红，好像难以启齿，“他们……他们说都是因为你来了，才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时，周围的村民也发现叶柳了。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分开人群，走向叶柳，他皮肤黝黑，手臂上的肌rou异常鼓胀，用夹着方言的普通话对叶柳说道：“姑娘，请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只要她拿了青龙石自然就会离开了。 可叶柳还没有回答，康大爷就站了出来，“康老五，这是俺的客人，你没有资格赶俺的客人，我看要从俺家门口离开的是你。” “收留这个女人，你就是全族人的叛徒。族长早就说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外村人不准进村，他自有打算，你把他的话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吗？你难道想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毁康氏全族吗？”康老五大声反驳道。 康大爷憋红了脸没有话反击回去。因为他也发现自己太莽撞了，全族人和一个外村女人放在一起相比，立即就可以明白孰轻孰重。 “两位，我无心引起争执，我马上就会离开，但我在离开之前，想要见族长一面。”叶柳说道。 叶柳的这句话稍稍缓解了一下紧张的局势。 族长是康家村最有权威的人，既然族里的事情都听他调遣，那么叶柳想要买青龙石就必须去找族长。 “好，希望你见了族长之后立即离开。”康老五答应的异常痛快，显然早有准备。 “jiejie……”小馒头在旁边担心地拉了拉叶柳的衣袖。昨天晚上，这个jiejie给了她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她喜欢这个jiejie，可是族长好凶的。 “没事，jiejie去去就来。”叶柳浅浅一笑。 * 跟着康老五，经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叶柳来到了街道的尽头，也就是族长的居所。 叶柳一步入大厅，就看见族长高坐在大厅上位。他白头发，白胡子，胡子垂到了胸口，年近百岁可眼神依旧犀利，寒冷的冬天只穿着白色长袍，看起来仙风道骨。 族长满脸冷峻的打量叶柳，看样子是不太欢迎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叶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清自己的来意，甚至连椅子都没有坐下，族长就说道：“姑娘，你说你要见我，我遂了你的意。既然现在已经见到了，那么就请回吧。” 叶柳开口说道：“族长……” 族长一摆手，打断了叶柳接下来的话。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所为何来，我不会答应的。”族长冰冷道。 “康族长，你还没有听我说完我的请求。”叶柳试图挽回。 “姑娘，你我都心知肚明，世道将变。老朽唯一的使命就是保康族安康，既没有济世之能，也没有济世之心。姑娘请回，我族之人并不欢迎你。” “族长，我是想和你做个交换，并不是想让你平白赠与。” 原本叶柳想说用金钱交换，可转念一想，金钱以后不过是一张废纸，既不果腹又不保暖。这族长也不像是好糊弄的，于是说道：“族长，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我可以拿食物和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和你交换，或者你提出其他你需要的东西，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竭尽所能。” “姑娘，我们康氏一族世世代代隐居在此，虔诚侍奉山地神明，几千年来从没出过什么过错。可姑娘应该已经知道，你一来，青龙山旁边的小山就崩了，此乃不祥之兆，姑娘对我们来说就是不祥之人。我断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青龙矿乃我康族所有，不会与外人做任何交易。姑娘既然有本事找到这里，就请原路返回吧。” 青龙矿中的青龙石就是叶柳一心想要找的东西，没想到她还没说出所求，就被族长一语道破。 “族长……” “请回。”族长声如洪钟，若深山古庙的巨钟一般辽远，震慑得叶柳胸口发疼。 叶柳急忙护住心神，后退几步撑住门栏。她悄悄地吞下了喉头涌上来的鲜血，带腥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她好言相求，却被对方视为无物，进而加以重伤。 这就是能力低微的悲哀，只要高阶者随便抬抬手指头压制你，你就动弹不得。 叶柳无比痛恨这样的无力感。 * 康大爷家。 “jiejie，你要离开了吗？”小馒头眷念地仰着头看着叶柳。 “嗯，等会就走。”叶柳从背包里拿出十多颗小包装的德芙巧克力，递给小馒头，指着门外的一群嬉笑打闹的小朋友说道，“每个人都有，你拿去分给大家吃吧。” 这村里的孩子好像从没有见过如此新奇的零食，数个馋食的小孩子一拥而上。 “jiejie怎么不吃，这个好好吃。”小馒头口里含着滑软的巧克力，幸福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给小孩子吃的，jiejie是大人了。”叶柳摸着小馒头的发顶笑着说道，她看见小馒头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又是和萧铭一般的大小，不禁起了怜爱之情。 就在这时，叶柳转头看到苍老的樟树下蜷缩着一个人，他好像突然出现在那里一般，整个人都黑乎乎的，身上的泥垢也好像都结成了块，上衣破破烂烂的，布满了刮痕，裸露在外的肌肤血痕累累，有新有旧，旧的伤口溃了脓，新的伤口还有猩血在流出，连伤口周围的血迹都没有擦去，他大概二十岁上下，虽然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看起来并不弱小，精瘦的肌rou紧贴着骨骼，虽然瘦却蕴含着力量。 他整个人都与整个康家村祥和的气氛有些不搭配，说不出的怪异感。 于是叶柳好奇问道：“那是？” “我们都好讨厌他，他身上好臭，又黑，好像从来不洗澡一样。”小馒头顺着jiejie的目光看去，撅着嘴厌恶道。 “也给他一块啊。”叶柳说道，她让小馒头送一块巧克力给那个面黄肌瘦的人，他一看就知道从没吃饱过饭。 “他也是大人了，他比我们都大很多。”大馒头紧捏着手上的巧克力不愿意撒手，护食属性展露无疑。 “你给了他之后，jiejie再多给你几块好不好？”叶柳哄道。 小馒头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递给脏兮兮的男子一块巧克力，嘟着嘴指着叶柳说道：“jiejie要我拿给你吃的，拿去吧。” 男子迟疑着伸出手把巧克力接了过去，当他顺着小馒头的手指看向叶柳时，叶柳已经转身进了屋内，去和康大爷告别。 在他眼里，她只留给了他一个纤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