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哑妻
将近午时,孙慕白把手中书卷向桌上一扔,无论如何坐不下去了,虽对晓梅莫名的信任,心下终是惦记着,这新婚妻子是否受了委屈。 孙慕白一路匆匆,赶到自己的院落前,却听得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道:“……如此说来,你便因此被叫做博弈了?” 这声音如泉水叮咚,甚为好听,不知为何有些耳熟,孙慕白止了步,凝神倾听。 “是啊,奴婢这名字又难听又不好记,央着jiejie们换换名字,她们又不肯。”却是博弈在答话。 那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我给你起个新名罢,就叫弈棋如何?” 博弈大喜:“奴婢谢谢夫人了,还是夫人起的名字好听。” 夫人?夫人??孙慕白如同五雷轰顶,忽得想起这声音为何似曾相识了,原来早上那并不是梦,自己的新婚妻子的而且确唤过他。 再也按捺不住,孙慕白一个箭步冲进了院中,见花亭中四个婢女把文晓梅团团围住,中间石桌上几杯茶水,一盘各色瓜果,正在闲话家常。 孙慕白脸上青筋暴突,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她,她竟然欺骗于我,一根食指颤颤悠悠地指向文晓梅,嘴唇动了又动,气的说不出话来。 丫鬟们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愤怒,不由一齐看向身处风暴眼中的文晓梅,却见她微笑如故,一双眼探询地看向孙慕白,似在问,相公因何如此? 五指一挥,丫鬟们匆匆离去,孙慕白大步上前,一双手死死钳住文晓梅双肩,恼道:“为何骗我?为何?” 文晓梅微皱眉头,一双眼不解地望着他,孙慕白恨他竟然读懂了,咬牙切齿地道:“你还装,明明不是哑巴。” 文晓梅忽地一笑,忍着痛,掰开他的手,好整以暇地以手沾茶水,写道:我从未说自己是哑巴。 孙慕白一震,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回放,似乎,好像,她确实没有说过她是哑巴,一直是他在自以为是。 孙慕白面上尴尬无比,犹自挣扎道:“早上我说你是哑巴的时候,你为何不辩解?” 文晓梅闻言,沾了沾茶水,又写道:若相公希望我是个哑巴,我便在相公面前做一辈子哑巴又如何? 孙慕白呆呆地坐着,文晓梅不去管他,在一旁剥起葡萄吃,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点皮,轻轻一撕,再轻轻一挤,那动作慢条斯理,十分秀气。 孙慕白竟渐渐地被她吸引,只觉她一举一动莫不优雅无比,忽地醒悟,管她是不是哑巴,反正是自己的妻。想明白这一层,却是越看文晓梅越顺眼,忍不住腆着脸道:“娘子,葡萄可甜?” 文晓梅嫣然一笑,把手中刚剥好的葡萄送到了孙慕白嘴边,孙慕白张口吃了,甜的直上眉梢,道:“果然很甜,娘子今天可曾受了委屈?”猛地一拍脑门,恍然道:“娘子并非哑巴,自然是不会受气了。” 见文晓梅笑着点了点头,孙慕白忍不住又问道:“我走了以后,可发生了甚么事么?” 文晓梅但笑不语,孙慕白困惑地看着她,忽地明白过来,嘿嘿笑了两声,道:“娘子说话罢,就算你不是哑巴,为夫亦不会嫌弃你。” 文晓梅依然不言不语,在桌上再次写道,我已发誓,今生绝不在相公面前开言。孙慕白一怔,哭笑不得,却是下了决心,今天定要娘子出声。 到了晚上,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孙慕白异常纠结,这个娘子,竟真地一心一意的做起了哑巴。 文晓梅面上一直微笑,心中却想起了临嫁前三姐地叮咛:五妹,你切要记得,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欢喜,若孙家长子心系于你,莫要事事顺着他,他有所求,你有所不应,才会一直惦记你,念着你,为你着迷,便不会有心思惦记别个女子了。 八月三十,文晓梅回门的日子,文竹却早早出了门。 到了锦绣天外天铺子前,见那小娘指挥着几个泥瓦匠在搭台子,不由点了点头,那小娘迎了上来笑道:“小姐今日来的甚早呢。” 文竹笑着应了,道:“我来看看便回去,五小姐今日回来省亲。” 那小娘夫家姓文,平时人唤作四娘的,原是文府一个管事的媳妇,因能言善道,便帮着相公打理这么个铺子。 文四娘笑道:“今日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奴家还特意请了歌舞大家来助兴。” 歌舞大家?文竹敏感的神经立刻绷紧,淡淡地道:“不会是洛大家罢?” 文四娘连连摆手,道:“咱们本小利薄,哪里请得起洛大家那种神仙般的人物,只不过从艺楼里请了几个能歌善舞的花娘。为了好听,说是歌舞大家罢了。” 文竹心下稍安,却隐隐有些怅然若失。吩咐了文四娘几句,文竹转身向隔壁的锦绣天下行去。 进了铺子,见赵双等几个伙计已然打扮妥当,俱是一色宝石蓝短打汗衫,汗衫襟摆处十分写意地绣了一个大字,八个人站在一起,刚好是那“天下布匹,尽在锦绣”。 文竹见那衣服做的十分雅致,袖口襟口莫不绣上了福字花纹,身上的行书大字却增添了几分书卷气,虽是短衫亦让人觉得文质彬彬。她随口一说,本以为文丰会让人直接在衣服上写上个端正的楷书,反正只要哗众取宠即可,如此一来,便又显得锦绣天下的手艺亦是一流。 文竹不由对那做工赞不绝口,文丰受了赞,忍不住道:“小店新来了个裁缝师傅,手艺真是没话说,小的在裁缝店里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这种手艺的老师傅也就见过两个,一个回乡养老了,一个进了皇宫专给娘娘们做衣服去了。” 能得文丰如此推崇,文竹起了几分好奇,不由笑道:“那裁缝师傅现在何处,我却要见见了。” 文丰立刻在前引路,径往后院的作坊去了。进了里面,见三五裁缝,一人一张台子,忙忙碌碌,旁边有几个小工打着下手。文丰嘴一努,最角落处的一个台子,一个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背对而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