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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疑惑

    马教习回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了林小竹一眼,开口道:“鱼香小滑rou。”

    林小竹略一思忖,便下刀切rou。

    所谓的小滑rou,当然就是急火短炒而成、rou质松软嫩滑的一道菜。所用的原料,自然是rou片,而非rou丝。所以她下刀所切的,仍跟昨天一样,是rou片。

    而鱼香,则是成菜里具有鱼香味。但其味并不来自“鱼”,而是泡红辣椒、葱、姜、蒜、糖、盐、酱油等调味品调制而成。具有咸、酸、甜、辣、香、鲜和浓郁的葱、姜、蒜味。

    林小竹前世很喜欢吃川菜,这种鱼香菜肴又是川菜中极家常的,所以做法她是熟知的。不过,第一次到山庄时吃的鱼香豆腐,她发现那道菜里并没有用到辣椒。在清溪镇呆的这段时间,她也没见到辣椒。当时还旁敲侧击地问过薛老爷子和张东,结果悲催地发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辣椒。

    看到林小竹下刀之后,砧板上仍是rou片,围观的孩子们一阵讶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难道一夜功夫,林小竹就练了很高明的刀功,能把rou片切成很薄很薄的不成?”

    “我实在看不出,今天她切的rou片,跟昨天的有什么不同。”

    “跟昨天一样,那还切什么切?她这不是自已找骂么?”

    周玉春最沉不住气,听得大家如此议论,扯了扯苏小舒的袖子:“林小竹不是说她想出了方法吗?怎么切的还跟昨天一样?”

    苏小舒摇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小竹手下的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夏山的反应却跟他们不同。他的眼睛,不是盯着林小竹手下的刀。而是专盯着马教习。他总觉得,林小竹既然说她想出了方法,而且此时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她这样切,自有她的道理。别人非议,只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他们不明白没关系,关键是马教习是什么样的反应。

    而跟夏山同样盯着马教习脸色的,还有吴平强。从深山里出来在野外过的第一夜,林小竹当众指出袁林所犯的错误,还亲手给袁天野煮了弱。吴平强就已把她当成了主要的竞争对手。昨晚林小竹的表现,他的这种念头更胜当日。今早听吴彩云说林小竹想出了问题的答案,他就把马教习所出的难题想了又想,至今没有一点头绪。

    所以最一开始,见林小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而且问过马教习再下刀,跟昨日大不相同,他便有些挫败。感觉自己又输了一回。而这时见到马教习看了林小竹刀下的rou片,脸色仍是那么的难看,他的心里又放松了下来——林小竹想出来的方法,看来不一定正确。

    大家正议论间。马教习嘴里又冷冷地道:“萝卜丝炒rou。”

    林小竹刀下一滞,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她就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刀功,不仅仅是指把萝卜丝切成细丝这种功夫,而应该是根据不同的菜肴的需要,把食材切成不同的形状。无论rou片切得是否薄得透明,rou丝是否成丝均匀,这不重要。因为这些功夫,是可以下苦功去练的。但做事是否举一反三,是否肯动脑筋去思考,才是优秀的厨子所具备的条件。

    昨天马教习给她一块rou,她问都不问。想当然地直接把rou切成了片状,还认为自己切的很不错。马教习自然对她这样的学徒不满意,想要敲打她。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把rou片放到旁边的一个盘子里,这才再次切rou片。然后把rou片切成丝。

    而这一回,大家都安静下来,不再议论,拧着眉头思索:同样的rou块,林小竹同样把它切成rou片,马教习为什么不说不对,而又发出了一个新的指令。很显然,她现在所做的,应该就是对的吧?只是,马教习的脸色为什么还是那么难看?

    冷眼看林小竹把rou片切成rou丝,马教习又下了一个指令:“红烧rou。”

    “啊?”林小竹抬起头来,看向马教习,然后又低下头认真地看了手里的rou块一眼,道,“这是猪里脊,并不适合做红烧rou。”

    马教习却不说话,脸色更加沉郁,眼睛盯着林小竹,冷冰冰地又重复了一遍:“红烧rou。”

    林小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马教习一眼,然后放下刀,对他施了一礼:“对不起,马教习。这块rou,并不适合做红烧rou,恕我不能听从您的指令。”

    只安静了一会儿的孩子们,又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今天第一节食材课,俞教习就给大家讲了猪身上各个部位的rou的特点及适宜做的菜肴。大家都清楚地记得,俞教习讲过,里脊rou,就是是脊骨下面的一条与大排骨相连的瘦rou。因rou中无筋,是猪rou中最嫩的rou,可切片、切丝、切丁,炸、熘、炒、爆都是最好的。而五花rou,则是肋条部位肘骨的rou,一层肥rou、一层瘦rou互相夹杂,适合红烧、白炖和做粉蒸rou。

    虽然只上了一节课,但袁天野买来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是笨的。大家自然看得出来,林小竹手上的那块rou,就是早上俞教习拿给他们看过的里脊rou。很显然,马教习说要做红烧rou,是不适合的。

    苏小舒和夏山眉头紧锁。他们并不知道俞教习明明知道这块rou不适合做红烧,却仍然坚持要林小竹切成红烧rou的样子,是个什么意思。但林小竹本来就得罪了马教习,今天可是诚心来赔罪的,现在这样死撑着,就是不依着马教习的意思去做,岂不是更惹恼了他?要是这么僵下去,林小竹以后的刀功课,莫不是又上不成了?

    “林小竹,照马教习说的做吧。”周玉春忍不住,出声劝道。

    仿佛没有听到大家的议论声和周玉春的劝解一般。林小竹紧抿着嘴,用她那双晶莹黑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马教习。目光里没有一丝迟疑与犹豫,犹如冬日里和煦阳光下的一汪湖水,宁静无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执着。

    其实她并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迂腐之人。但她觉得,如果顺了马教习的意思,将rou切成块状,那她这一次考试,就失败了。不是她多想。她只觉得,照要求把rou切成了片,又切成了丝,马教习就应该清楚地知道,她是明白答案所在了的。那么他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想试试她能不能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做法,而不是屈从于威逼之下。一个厨子,也是要有自己的坚持的。

    看着这双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马教习的心不由得被拔动了一下,脸色慢慢和缓下来。

    诚然,他出的那道题的初衷,正如昨晚袁天野和俞教习提示林小竹的那般。是为了敲打敲打她,让她别那么骄傲自满。但私心里。还是不太看得惯林小竹,想要为难为难她。否则,要求一个刚刚进门、什么课都还没有上的学徒,能对一块rou说出许多的道道来,这做法再怎么说得好听,都是故意刁难!

    可没想到,这样不可能做的的事情,林小竹竟然做到了!她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按他提出的菜肴要求,把rou切成了所需要的形状。这样的悟性。是他在这几年所教的学徒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更难得的是,在这样的处境里。面对他这样难看的脸色,这孩子还能坚持自己所该坚持的东西。何其难能可贵?

    看来,老俞的话,说得很对呀!这确实是一棵好苗子,好好栽培,必成大器。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脸色,走到案台旁边,拿起林小竹所切的rou片和rou丝,仔细查看起来。忽然,他满脸惊讶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但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挂篮处,从里面再拿了一块rou出来,放到林小竹面前,淡淡道:“再切成rou片。”

    林小竹这一回,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看了马教习一眼,再看了看那块rou,拿起刀轻轻切了起来。

    切了一小段,马教习便叫道:“停。”然后上前,拿起rou片又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小竹:“你是如何知道要按照这rou上的纹路来切的?”

    原来那块里脊rou,因纹路本来就是横着长的,就这么切下来,rou片正好符合横切要求。但他后面拿的坐臀rou,本是后腿上方、臀尖下方臀部的一块rou,这坐臀内虽然也全是瘦rou,但rou质较老,纤维较长。要想切片炒制,只能照着纹路横切,否则吃进嘴里咬都咬不动,口感很是不好。而它的纹路又不像里脊那般全都一致,有的横长,有的竖长。林小竹却注意到了这一点,按照纹路,全都进行了横切,这不由得马教习不生疑。

    昨天回去之后,他曾找袁林问过林小竹的情况,发现林小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是袁天野从外面带进来的心爱女子,而仅仅是深山里买回来的普通女孩儿。并且,家世还被查了个底朝天,并没有什么疑点。

    那这就奇怪了,深山的生活穷困艰苦,一年都难得吃上一回rou。这林小竹,却像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饕一般,切个rou都这样精细。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奇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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