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纱裙

    一身黑纱裙，裙袂在夜风中轻飘漫卷，如梦似幻。一头乌黑直发，垂至腰际，头上还用四只小珠钗绾了个贝壳发髻，娟淑秀气。她肤色白皙，额庭圆润光洁，双眼大而莹润，眼神妩媚哀怨。她却在鼻梁以下，围了块黑纱布，遮住了下半张脸，也遮住了兴许是倾城的美貌。黑纱布下摆缓缓软软地在风中舒卷，她则步步迤逦地走在暗夜下的石板道上。

    也许是夜的黑暗掩盖了她的气息，但当她走到村民们悬挂黄鼬精尸体的那副架子前时，那轻慢的一笑，微眯起的双眼，已足够令整个修道界为之震慑——如果，有人能看到的话。但现在，四周围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没有。风刮走地上石子的声响倒是清晰异常。这个村子的人们习惯早起早睡，他们大概都在被窝里做着美梦呢，哪会看到村子里来了这么个冷艳的不速之客。

    村子里的大多数人的确是睡得香甜，但村子的地窖里却灯火通明。除了那晕倒的四男一女，其余人都清醒得很。尤其是弯下水桶腰，笑呵呵地看着昏迷中男子的那个肥胖女人莫红花，此时她最精神了。

    但是，地窖里的人们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来了，那个笼在黑纱裙里的妙龄女子，秋妩墨来了。

    秋妩墨微笑着看着黄鼬精尸体，一声轻轻的，透着甜香气味的叹息从黑纱布下传出。她的声音婉转悦耳，柔软酥骨。

    “唉，还是晚来一步，你竟这般死了。”

    秋妩墨有些惋惜，但很快便摇摇头，重新微笑起来。

    “但还是有用的。”

    她说着，抬手一抹，黄鼬精尸体的头颅部位竟哗地裂了一道口子。黄鼬精的血早已放干，此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毛皮下森白的头骨。秋妩墨手一翻，一把尖利的匕首出现在她掌心，她毫不犹豫地对准黄鼬精头骨，刺了下去，再狠狠一划拉。“嗑拉！”一声，头骨碎裂。秋妩墨两手手指插进碎裂处，分别往外一拉，便掰开了头骨。她把黄鼬精的脑浆往外拨，终于在最里边找到一颗浑圆的珠子。

    那是黄鼬精的内丹，动物成精后都会在体内结丹。先结于脑，开灵智，再沉于胸腹丹田，凝聚妖力。这黄鼬精成精日浅，内丹还不甚光洁，也不会发亮，但也算是个提炼灵力的好药材了。

    秋妩墨把丹上的血丝和手上的污秽擦在黄鼬精皮毛上，然后将内丹收入腰囊，贴身放好。她在空荡的广场上四处望了望，最后选择从另一条石板路走，那里通向村长家。

    这天的夜色比往常更黑暗，因为没有星星，月亮也昏暗无光。

    小猫状的月菲菲莹亮的绿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通透的绿宝石，也像是镶在山上的两颗小星星。

    “晚上看得更清楚耶。”月菲菲自言自语的，有些惊喜。

    她躲在山上的一块岩石后面，偷眼去望村中的变化。可是，从白天到黑夜，村民们只是劳作，然后休息，看起来似乎没人经历什么意外之事。

    “难道不是鬼子进村——不，强盗进村！”月菲菲又自说自话，猫爪子在地上踩来踩去，“不管了，肚子饿得只剩下一张皮了，我一定要进村弄点吃的。顺便，顺便去看看齐念茹他们吧，好歹相识一场。”

    唉，我就是这么善良啦！月菲菲在心里又无奈地补了这一句后，就蹭蹭蹭的下山，也朝着村长家而去。

    月菲菲走进村子里，在路过某家的灶头时，闻到一股饭香。她用能夜视的猫眼从窗口望进去，发现里面桌子上放着主人家吃剩下的饭菜，上面只用一个饭罩罩着。饿极了的月菲菲从墙边的矮凳跃上，再跳到水缸缸沿，然后翻上窗台。终于爬进屋，在饭桌上把罩子打翻，可怜兮兮地大吃起剩饭来。

    她吃到一半，就呜呜地哭起来。想当初虽然穷，饭还是能吃饱的，还有饼干，话梅，薯片，蛋糕，各种美味不绝口，只愁吃得太多人会胖。可如今，她饿得要去偷吃人家的剩菜剩饭。真是虎落平阳，或者说，是人不知足，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现在，她就因为失去了过去安稳的日子，才回想以前的抱怨与不满都微不足道。

    月菲菲只吃了个半饱，就不再吃了。倒不是她矜持，而是考虑到等下的行动可能有危险，吃太饱不利于跑路。她吃力而笨拙地用爪子去扒拉饭罩子，企图再给人家把饭菜罩上，可是猫爪子没有人手实用，罩子反而被扒拉掉地上了。

    饭罩掉地上的声音在黑夜里特别清晰响亮，主人家原本有规律的打呼声突然停顿了。月菲菲一惊，便不再执着，寻着原路翻出了窗户。

    当月菲菲跳下窗台的时候，正好看到左边巷子口，有两个村民鬼鬼祟祟地走过。

    “……莫红花绑走捉妖英雄干什么？”

    “招婿！你休……”

    那两个村民走过的时候说着悄悄话，量是月菲菲猫耳朵尖，也只听了这么一个片段。她猜测这两个村民就是去看“捉妖英雄”的，于是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月菲菲仗着猫爪上有rou垫子，走路没声音，一路跟来倒也没被发现。只是到了一个拐角的时候，她不小心踩到一块会动的石板，发出了声响。

    “谁？”前面那两人转过头，瞪着眼四处张望。

    月菲菲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手足无措中学猫叫“喵”的一声，然后小短腿发软的往后跑，躲进了墙背后。

    “戚，原来是只野猫，自己吓自己的。赶紧走。”其中一人拍着另一个人一下，两人又转过身，谨慎地走路。

    月菲菲见那两人去的正是村长家的方向，便更加认定了心中猜测。跟着拐过几个巷子，见那两人到了村长家后院旁的一间小木屋。

    那间小木屋前一横一竖地躺着两个人，木门大开，屋里面黑漆漆的，望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嘿，你俩个这时候偷什么懒！快起来，起来。”

    刚到的那两个村民踢着躺地上的那两个，见把他们叫醒，这才又指着敞开的木门责问道：“我们就来接班了，你俩还睡，要是村长看见了有你们好看的。……我说，这门怎么开了？你们没放什么东西进去吧。”

    地上爬起的那两人揉着眼睛，迟疑地说着：“没，没有啊……”

    “那你们怎么睡地上？”

    “我，我们突然闻到一阵香，就犯困……”

    村民们一边盘问，另一边解释，月菲菲就借着夜黑，乘机溜进了小木屋。还好月菲菲有能夜视的猫眼，虽然小木屋里黑布隆冬的，但也让她找着了下地窖的一个木梯口。月菲菲踮着脚走下木梯的时候，还隐约听到身后的村民讲荤话：

    “香什么香，我看你们是想女人了吧。”

    “诶？对！对了，我睡着的时候好像是见着一个女人，穿着黑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