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运交错
叶沉星发了疯一般拼命地逃跑。 他从神剑塔上跌落，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被天歌山脉流淌下来的雪水冲刷进巨大山岩下方的深潭中，然后昏死过去。等到他醒了之时，发现自己已经顺着河流不知道漂到了何处，也许还在绿茵盆地中，也许已经来到了外边的世界。 总之，他的视野中已经没有了那块巨大的山岩，也看不到那座白色的城池了。 他从河水里爬起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大汗直冒。 朝日东升，被河水泡得冰凉的身子，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他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休息了一阵，看着蓝天，看着白云，心中一片迷茫。 忽然，两个御空而行的人影从上空飞掠而过，他吓了一大跳，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急忙窜入了旁边的灌木丛中。那两个飞过的人影，身上穿的分明是白云城高级弟子的服饰，他们此次下山，目的只有一个。 追捕杀害掌门真人的凶手！ 叶沉星对此心知肚明，因为掌门真人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是他亲手杀死了这位至亲之人。 灌木丛中，叶沉星惊恐地蜷缩着，全身瑟瑟发抖，眼泪哗啦哗啦地不住往下落。 他想起了哪一晚可怕的一幕，想起了掌门真人倒在他面前时脸上那惊骇而恐怖的表情，想起了那些飞溅guntang的血和那些无尽的黑暗。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宁愿是他偷了神剑，宁愿受到天雷刑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折磨让人生不如死。 虽生不如死，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死，因为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何能坦然地面对死亡？ 所以他想到了逃跑。 可他无处可逃，爬上神剑塔顶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了去路。惊恐万分的他在惊慌失措之际，不慎从塔上跌落，坠入水中。 哭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到肚子饿得疼了，叶沉星才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亡命之徒，如果要活下去的话，先得填饱肚子，然后尽量远离这里，去一个白云城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什么样的地方是白云城找不到的呢，他心里也没有谱，总之只要走得越远就会越安全。 一连数日，叶沉星沿着河流一直往下走，他不敢离开河流太远，因为怕没有水喝。他也不敢生火做饭，整日只吃些野果，偶尔也吃生rou，即便生rou的味道难以下咽，但能顶饿。 神州大地广袤无垠，都说气势宏伟的天歌山脉贯穿南北，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没人知道整个神州究竟有多辽阔，哪里才是边界。纵使天歌山脉北通冰天雪地的冥山，南临一望无际的汪洋死水，但冥山那边有什么，死水的尽头又是怎样的所在。 无人知晓，无人能翻越冥山，无人能度过死水。 天歌山脉连绵数千里，然充其量不过是神州大地上诸多山脉中的一条罢了，或许它是最大的那一条，不过对于整个神州来说也是无足轻重。有人说天歌山脉是神州大地的龙脉，说得有理有据，诸多不明真相的修士都信以为真。 若天歌山脉果真是神州大地的龙脉，那么哪里是龙头，哪里又是龙尾呢？有人说北方一端是龙头，有人说南方一端是龙头，千百年来争论不休。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话题，无论龙头在北方亦或南方，对于北方还南方的百姓来说，都没有任何益处。 山多平地少，何处可耕种？ 只要能吃饱饭，龙头就是生在中间，老百姓也愿意相信。 天歌山脉往南延伸，山势越见雄奇，跌宕起伏，重峦叠嶂，山中云雾缭绕，仿若仙境。便在这距离白云城近千里的天歌山脉脚下，有一个平静的小村庄，一条小溪流从村口缓缓流淌而过。 南方一带自古是鱼米之乡，水土肥沃，物产丰富，养育了无数的南方百姓。这个小村庄中有着几十户人家，村民世代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大千世界的纷纷扰扰不存在于这里，这里是被时光遗忘的小角落，这里是世外桃源。 这天午后，一个农妇牵着刚耙完田的水牛返回家中，路过村口石桥处，见得石桥边上的稻草堆里，似乎有一个什么事物蜷缩在那里。她好奇地走近一看，赫然发现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脏乱不堪，面色青黄，瘦瘦弱弱的极是可怜。 农妇把那小男孩叫醒，小男孩醒来后一脸的惊慌失措，作势要逃，农妇一把将其拉住。 “孩子，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见农妇的穿着打扮再普通不过，面上又带着人畜无害的慈祥笑容，虽仍惊魂未定，却不再要逃。他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习惯性地朝天上看了一眼，见万里无云的苍穹空无一物，这才稍稍心定了些。 “我是孤儿。”小男孩回答。 既是孤儿，又流落于此，好心肠的农妇岂会坐视不管。传闻外边的世界已然乱成一团，国与国之间的征伐暂且不说，就是那整天蹲在山里修行的问道者，也不安定了，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这小男孩定然是在战乱中失去了亲人，一路逃难才到了此地，看他憔悴的面容，应该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如若再无人管，只怕不被山中野兽叼走，也得饿死。 农妇将小男孩带回了家中，让他洗了澡，然后给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小男孩喝完了粥，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一下就在屋中的一块木板上睡着了。 这个小男孩不是别人，便是那离开白云城后，在外边躲藏了一年多的叶沉星。为了逃避白云城的追杀，他一直都往深山老林里钻，时常昼伏夜出，总是食不果腹，一个人活得不如一只鬼。 一年以来，白云城的追杀越来越凶狠，叶沉星发现不仅是白云城，东昊、西琦、南峙、北芒四个门派的弟子也在追杀他，就连那些小门小派，甚至一些各自为战的散修，也进入了正义的围剿大军。 叶沉星知道杀死白云城掌门真人是何等十恶不赦的大罪，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况且，不仅仅是杀害白云城掌门真人，就连偷盗白云城的神剑火焚剑这一项罪名，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那些小门派小势力的修士对他群起而攻之，有多少真正是为了替天行道，又有多少是觊觎那柄传言在他手中实际却不知所踪的火焚剑，难以说得清楚。 叶沉星可怜又可悲，天下最痛苦最没道理的事情，就是被冤枉而又无从辩解。 第二天，叶沉星早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农妇家的一张舒适的木床上，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睡惯了山中冰冷的岩洞，他没想到还会有一天能够睡在床上，能够一起床就有吃的，能够见到有人影出现时不必担惊受怕。 “孩子，你要是没有地方可去，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听到农妇的这句话，叶沉星仿佛听得了，这世上最动听的话让他如置梦境一般。 于是，叶沉星便在这农妇家中住下，成了这个无名小村的村民。农妇家中三口人，她和丈夫，以及她那十岁的女儿，名叫香玲。 香玲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整天吵着闹着要叶沉星带她去玩，可叶沉星不会玩，他只会读书，因而总是香玲带他玩。 有一天晚上，他们两人爬到房顶上看星星，叶沉星说：“香玲，星星真漂亮，和香玲一样漂亮，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了吧？” 香玲把小脑袋靠在叶沉星的肩膀上，看着满天的星辰，说道：“好像不是呢，我听说雪最漂亮了。” 叶沉星说道：“是吗，雪真的漂亮吗？” “我是听别人说的，漂亮极了，可我从来没见过呢，哥哥，你见过吗？” 叶沉星点头，说道：“我见过，它就是白色的。” 香玲兴奋地要跳起来：“它真的是白色的啊，真好！哥哥，你能让我看它一眼吗？” 叶沉星想了想，说道：“等到冬天，天就会下雪，到那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香玲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我们这里从来都不下雪。” 叶沉星又想了想，问道：“香玲，你真的想看雪吗？” 香玲认真地点头：“我很想看。” 叶沉星转过头来，看着香玲，郑重地说道：“香玲，过几天我就去把雪带回来给你看。” 香玲兴奋得直拍手，叫道：“好好好！一言为定，谢谢哥哥。” 叶沉星答应香玲要把雪带回来，可是在这里南方地界，哪里可以弄到雪呢？南方会有雪么？ 有的，只不过不是在平常的地方。在那高耸入云的天歌山脉的巅峰，有着皑皑的冰雪，叶沉星便是要到那里去，将雪带回来。 高山上有雪，因为空气严寒，一旦被带下山，很快就会融化掉，因此叶沉星苦思冥想的一夜，次日上山砍竹，用竹子做了好几个容器。这样的竹筒容器虽不能完全保证冰雪不化，至少能够缓一缓融化的速度。 他多做了几个，做得很大，就是想着到了山巅装满冰雪，拿得多一些，然后快速下山，最后肯定能在冰雪全部融化之前有所剩余。 做好了一切，叶沉星在一个清爽的早晨，背着竹筒向村后边的天歌山脉的一座高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