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锃亮、大腹便便的年轻人走进婚介公司。苏达绿放下手里的材料，起身迎了上去：“您好，请问是联系婚庆事情吧？” 年轻人笑了笑，说：“不是，我来找你们陆总经理！”。 陆十一正准备出门，听到有人要找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并不认识。但是那个人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迎着他走了过来：“呵呵，陆总！好久不见，生意做的是越来越大了啊！嘿，人也比过去胖了！” 他注意到陆十一疑惑不解的样子，就笑了笑，拍了他的肩膀：“嘿嘿，怎么、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不会是买卖做大了就忘了老乡亲了吧？我是邻村的邓二扁啊，大名叫邓卫平。那时候，咱们在一个学校里读书，你的外号叫做假妮儿。你还到我们家的自留地里挖过地瓜呢，当时被我爹给抓住了…哈哈，想不到，你现在成了这么大的老板了啊！” 陆十一还是没有想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看到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竟然连自己小时候的外号都知道，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想起来了，你看我这记性！这两天事情多，没睡好觉，脑袋里都快乱成一锅浆糊了，不好意思。来，坐下说话。” 两个人坐下，苏达绿用一次性水杯给邓二扁接了一杯水，放在面前。趁机瞪了陆十一一眼。陆十一心知肚明，知道她又担心自己给人掏钱。他装作没看见，亲热地对邓二扁说：“二扁啊，真是难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邓二扁直切主题：“我看你也很忙，我就不绕圈子了。这次来找你，是请你帮忙的。” 苏达绿每次见到老家的人找陆十一，就会心神不宁，根本做不下去任何事。她虽然眼睛在电脑屏幕上，心却在陆十一这边。听到这人又要找陆十一帮忙，赶紧扬起嗓门，大声咳嗽。 陆十一知道苏达绿在提醒自己，说话就谨慎了些：“二扁，实话实话，我的能力不像老家人说的那么悬，不一定能帮上你。你说说看什么事儿吧，能帮上的我全力以赴，帮上你也别激动，帮不上也别不高兴。” 邓二扁说：“这对你来说，小菜一碟，你只要愿意帮，肯定能帮上！”他接着说道：“我一直给新市区的一家饭店老板供应农副产品，以前结过几次账，都很顺利，但是这次到了结账的时间，老板耍赖不给钱了。现在我手里有饭店的欠条，就拿着欠条把饭店老板给告了。官司明天就要判了。我听人说，现在打官司都要给法官送卡，不送卡的话，法官不给你好好断案。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送卡、送多少钱的卡合适……所以，我就打听到了陆总……陆总现在是大老板，见过世面，肯定知道这事儿怎么弄。” 原来是这个事儿！苏达绿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事儿让陆十一为难了。他还真没有给人送过卡，不知道怎么做合适。 看到陆十一的样子，苏达绿决定快刀斩乱麻，她来把二扁打发走，好让陆十一能尽快出去办事儿。 苏达绿问邓二扁：“那饭店欠你多少钱？” 邓二扁连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字条，走到苏达绿前面，把纸条摊在桌子上。苏达绿打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今欠人民币8千7百元整”，然后落款是某某饭店，也没有盖公章。 苏达绿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说：“我以前在一个跨国公司上班，送卡之类的事儿，叫做公关。这事儿，我清楚一些。像你这个案子，总共才八千多块钱，要是给法官送卡的话，顶多送二百块就够了！” 邓二扁听苏达绿这么说，脸上马上涌现一副感激的表情，不住地点头称谢。然后退回去，坐到陆十一的身边。 苏达绿接着说：“这位老乡，你看，要是没有别的事儿，陆经理就该出去办事儿了。他和客户都约好了，刚才人家在QQ上都催好几遍了。” 邓二扁挠了挠头，对陆十一说：“按道理，我不该给你张这个口，但是事情太紧了，明天法院就要断案。我现在回家取钱也来不及啊，你看能不能从你这里拿点钱，改天我再给你送来？” 陆十一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需要多少？两百块？” 邓二扁说：“两百不行。我还想请法官吃个饭，在饭桌上把卡给他。要不，我先从你这里拿五百吧。” 送走了邓二扁。苏达绿摇着头，对陆十一说：“你这个老乡很不靠谱，怎么看也像个骗子！” 其实，陆十一在心里也有这个怀疑，但是苏达绿说出来，他又无论如何不肯承认。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为骗五百块钱大老远地跑来，不至于吧！” 苏达绿苦口婆心：“我不是不同意你帮助老家的乡亲们，我只是觉得咱们做事情要量力而行。事业才刚刚起步，如果现在开始就学着人家大老板的样子去做善事儿，动不动就给这个老乡送钱、给那个老乡借钱，没准儿到头来，你会搞的自身难保！” 陆十一心里清楚，苏达绿故意拿这话堵他。当初在讨论崔磊婚庆是否收费时，他曾经这么说过。他嘿嘿干笑两声：“这次是借钱，人家会还的——又不是不还！” 苏达绿瞪大眼睛，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摞条子，全是陆十一老乡的。她往桌上一扔：“看看吧，这些人，哪个不是当时说的好好的！有的都过来找你借两三次了，有一个还的嘛？！” 陆十一也知道，这些钱多半是rou包子打狗回不来了，但是他嘴上仍然强硬：“别着急，早一天还、晚一天还，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银行利息这么低！” 苏达绿的火“腾”地上来了，她大着嗓门嚷道：“哎，什么叫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照你这么说，那些找工头要工资的农民工都是无理取闹是不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过去对要钱的农民工说去，告诉他们，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关系。你看他们抽不抽你？！” 看到苏达绿发火，陆十一自知理亏，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声：“我出去联系业务了！”接着脚底抹油溜走了。 看着陆十一离去，苏达绿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后悔跟陆十一发火。其实换位思考，如果她处在陆十一的位置，有老家的相亲来求她，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但是不拒绝，不代表这样无原则地掏钱。有时候，那些找上门来的老乡，很明显陆十一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只要能说得上村里某个老人的名字，陆十一都会掏腰包。尤其是近一段时间，新闻报道里常常说一些骗局，都是冒充老乡骗人钱财。苏达绿一直怀疑来找陆十一的那些人中，可能混有骗子。她多次提醒陆十一，要注意防骗。但是陆十一还是我行我素，丝毫不当回事。 苏达绿曾经绞尽脑汁给陆十一出主意：“以后再有老乡找他，不认识或者没有把握的，就查验对方的身份证。” 陆十一觉得那样做实在太过分，他为难道：“怎么张口问人家要身份证？！” 苏达绿还注意到一件事：就是每次陆十一给老乡掏钱以后，都会过一段时间节衣缩食的紧日子。苏达绿甚至怀疑，是不是陆十一从自己的牙缝里省出钱来给老乡？想到这些，她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苏达绿曾经毫不客气地查验过好几个老乡的身份证。当然，查过之后，苏达绿自己掏了腰包给他们。这些，陆十一并不知情。 傍晚时分，陆十一从客户那里拿到了订单，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冲着苏达绿嚷嚷：“我有一个新创意！我有一个新创意！” 然后，他拿起苏达绿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接着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有一个新创意！” 苏达绿正忙着和网上的咨询者聊天，抬眼看了看陆十一兴奋的样子，顺口问道：“什么创意？找到办法让你的老乡还钱了？” 陆十一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讪讪地一笑：“不开玩笑，我给你说正经的。你说，咱们给新人做婚庆，最发愁的是什么？” 苏达绿头也不抬:“淡季的时候，闲得身上发痒；旺季的时候，忙得分身无术。” “嗯，这算一个。还有呢，我说的是，设计婚庆仪式的内容时？”陆十一热烈地看着苏达绿，提示道。 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达绿抬起来头来，盯着陆定一看了一眼：“当然是新人的审美偏好啊。有的人，告诉咱们说是想搞一个西式婚礼，我们给他们设计好了，他们又嫌太洋相；有的说是要一个民族风格的，但是，设计好以后，他们又嫌土得掉渣……新人的口味难以把握啊！” “对了，没错！就是这个问题。我现在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陆十一故意卖关子。 “快说吧，再不说我就走了！”苏达绿波澜不惊，不吃陆十一这套。 陆十一酝酿半天的情绪一下子xiele气：“我们为什么把握不准新人的口味呢？关键原因是我们对新人不了解，我们和新人的标准不一样。比如上次，新人说要举办一个复古风格的，我们费了半天的劲，又联系花轿，又联系轿夫。结果人家根本不用那些，认为穿上传统服装举行仪式就算是传统婚礼了。” “为什么沟通会出现障碍呢？主要是我们和新人接触时间短、交往少。刚才我在客户那里，他的一个同学让我给介绍对象。这事启发了我，我突然想到：如果是一对新人从结识开始，就和我们接触，那他们结婚时，给他们设计婚礼，绝对不会再有什么沟通障碍！” “你的意思是：我们除了现在的婚庆业务，再开展婚介项目？”苏达绿说穿了陆十一的想法。 “没错！”陆十一信心满满地点点头。 苏达绿忽然对陆十一有点儿刮目相看了，她上下打量着陆十一：“嘿，看不出来你的脑袋里还有智慧，这个想法很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