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睡不消残酒
思美人兮,揽涕而竚眙。 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达。 愿寄言于浮云兮,遇丰隆而不将。 因归鸟而致辞兮,羌迅高而难当。 高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诒。 欲变节以从俗兮,媿易初而屈志。 独历年而离愍兮,羌凭心犹未化。 宁隐闵而寿考兮,何变易之可为! 知前辙之不遂兮,未改此度。 车既覆而马颠兮,蹇独怀此异路。 勒骐骥而更驾兮,造父为我cao之, 迁逡次而勿驱兮,聊假日以须是时。 指嶓冢之西隈兮,与纁黄以为期。 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 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 揽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 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谁与玩此芳草 解萹薄与杂菜兮,备以为交佩。 佩缤纷以缭转兮,遂萎绝而离异。 吾且儃徊以娱忧兮,观南人之变态。 窃快在中心兮,扬厥凭而不竢。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 纷郁郁其远蒸兮,满内而外扬。 情与质信可保兮,羌居蔽而闻章。 令薜荔以为理兮,惮举趾而缘木。 因芙蓉而为媒兮,惮褰裳而濡足。 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 固朕形之不服兮,然容与而狐疑。 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 命则处幽吾将罢兮,愿及白日之未暮也。 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屈原《思美人》 色衰爱弛,风华不再,世间女子对美貌的追求往往会成为一种执念,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而白扇要的,便是这份执念。 如果予你美貌皮囊,换你十年寿命,你,换不换? (一) 曼笙揭开了茶盏,那茶是十分名贵的,有股淡淡的香味“白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罪孽深重啊!” “陆老板别说了,我不后悔。” 赵家庄的小姐今日出嫁,喜乐鞭炮响了一路,好不热闹。 下轿时一阵风吹过,掀开了盖头的一角,围观的众人惊鸿一瞥下,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明眸善昧,肌肤赛雪,赵家小姐竟美若天仙! 早闻赵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一直待字闺中,无人得见真颜,今日一见,当真是绝世佳人。 一片啧啧称赞中,红盖头下赵小姐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嫣然一笑。 半个月前,她还在房里捧着嫁衣,对镜自怨自艾。 镜中的人脸大如饼,肤色暗沉,眯眼塌鼻,实在是丑陋不堪。 她越看越绝望,伤心之下伸出手就想把镜子砸掉,却一个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 “女为悦己者容,赵小姐愿意做笔买卖么?” 她惊骇回头,房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一身轻灵之气,长发如瀑,头上插着扇子,颈间一枚玉梳饰样的吊坠,眉眼清冷,绝美脱俗。 赵小姐立时看痴了,一只手不由抚上了自己的脸。 女子望向她,取下头上的扇子与颈间的玉梳,在手心一摊,一片荧光中,扇面与玉梳瞬间扩大了数倍,她声音清越,却又带着无尽蛊惑: “我能予你美貌皮囊,只要你付十年寿命,你可愿意?” (二) 白扇的买卖一向明码标价,价格在五年至二十年寿命间不等,童叟无欺。 流云梳,浮烟扇。 她轻轻梳过一个个女子的长发,那双双渴求的眼眸凝望着皎如明月的扇面,按照她的指示,在心中想着最为欢喜的事情。 浮烟扇上便会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场景。 有时是一片花海,有时是清风掠过浮云,有时则是春雨绵绵的小楼…… 云烟缭绕间,流云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着,便成全了世间女子一个个瑰丽的梦。 有一位相国夫人,原已貌极,却仍怕拴不住相国的心,巴巴地用五年寿命换得锦上添花。 还有一位姑娘,颜陋不堪,整个北陆南疆只怕也找不出比她更难看的人了,她孤苦了一生,只愿寻一良人相伴相依,白头偕老。 感受到她强烈的渴望与执念,于是,白扇出现了。 这是她收取过的最大一笔酬金,整整二十年寿命。 交易之前她一声叹息,问女子当真不悔? 女子面庞坚毅,眸光闪动,宁死无悔。 于是她便成全了她,缭绕的云烟中,丑陋的容颜脱胎换骨,女子终于获得了一生渴求的美丽。 她觅得了如意郎君,实现了贤妻良母的夙愿,却在成亲三年后,死于一场大病。 弥留之际,她望向虚空中的白扇,苍白一笑,唇角喃喃了三个字。 我不悔。 不悔用寂寥一生,换得这三年欢愉。 她心满意足地去了,却叫白扇郁郁难抒。 这份成全,究竟是对还是错? 月下湖边,她轻轻取下颈间的流云梳,摊开在了手心,梳身立时扩大了数倍。 荧荧微光中,那玉色温润的梳身上,幻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虚空安静沉睡着。 那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眉眼清秀,周身笼着荧光,就如一个小精灵般。 白扇的眼底瞬间溢满了柔意。 “阿苏,阿苏。” 她轻唤了几声后,眼眶竟不觉湿润,良久,她默然叹道: “你说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凉月寂寂,她的阿苏自然不会回答她,夜风中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错、错、错,当然是错了,害人性命,更是错得离谱!” 她一惊,瞬间收回流云梳,倏然转身—— 月色下,一个身影从树上翻了下来,落在地上,懒洋洋地朝她一笑。 “妖精,做了坏事又心里不安,你倒是有趣。” (三) 剑眉星目的少年,抱着剑挑眉望向她: “师父说大部分山野精怪化作女子都是貌美如花的,怎么你这个扇子精却一脸的愁云惨雾,活像个黑寡妇,真叫小道士我收妖都提不起兴趣。” 少年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模样。 白扇不去理会他的调笑,只暗自凝神,冷着一张脸道: “我饮风霜雨露,吸日月精华,从不曾害人性命,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你不去捉那些厉鬼,反倒纠缠于我,是个什么道理?” 少年勾了勾嘴角,无赖一笑。 “道士捉妖,天经地义,谁要和你讲道理。” 话一出口,长剑同时出鞘,挟风直直逼近白扇,白扇一个闪身,头上的浮烟扇已落入手中,瞬间扩大,向长剑凌厉扫去。 白影青衫一触即发,在空中一番交手缠斗。 飞沙走石间,林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难闻的异味,少年神色一变,一个后跃,竟扔下她向林中匆匆追去。 临走前,他回头一望,一双眼眸漆黑透亮,在月色下粲然若星。 “妖精,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白扇收回浮烟扇,细细一闻,辨出那异味乃尸鬼身上的味道。 看来这小道士原是在追这只尸鬼,却不知怎么缠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