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渡江 05

    阿福，是个苍老的搬运工。

    他已经上了岁数了，现在大家都开始叫他老福头了。

    没有人知道老福头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因为他们都很年轻。

    除了老福头之外，最年长的搬运货工不过才三十岁出头，正是人生中最为有力气的时间。

    而在当初他才来的时候，才是个二十多岁的乡里穷孩子。

    而那个时候，这个小小的渡口还没有现在这么忙。

    每天要搬运的东西还没有现在这么多。

    那个时候的阿福，一个人还忙的过来。

    而那个时候，已经是阿福来这里的第十个年头了。

    没有人知道阿福的过去。

    连客栈里的老板娘老太婆子也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重要，随着时间的相处，大家都知道阿福是一个好人。

    那些轻便而又收费高的货物，他都是让给别人来。

    而至于那些沉重而又拿不到什么钱的项目，他都是自己第一个上。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人，后来的年轻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无论谁来，阿福都笑脸相迎。

    而所有的年轻人都称他一声福叔。

    在她们眼中，福叔是一个没有过去一样的人。

    但是没有过去的的人不代表着没有故事。

    福叔的故事很多，非常多。

    但是福叔很少讲。

    他只有在偶有的几次开心得喝多了的情况下才会讲一讲。

    而他讲的故事都是江湖里的故事。

    甚至是那种很隐秘的，很少有人知道的，但是却又精彩绝伦的故事。

    他们一度认为福叔曾经就是个江湖人，就是那些故事里的主角。

    但是，他们却又从来没有听过阿福以外的人讲过这些故事。

    而那些江湖里所传闻的故事，很多时候，和阿福说的，是有着巨大的出入的。

    他们不知道该信谁的，但是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有意无意的打量甚至是试探福叔之后，他们终于坚信——福叔是不会武功的。

    他们坚信福叔讲的故事应该是从那些并没有什么人看的武侠小说里看到的。

    最近渡口这里不是很太平。

    准确的讲，是流了血，流了英雄血的。

    王堡曾经一人一刀独杀三十七命强盗

    詹星石则一夜间连挑了琼崖下的七处土匪窝子。

    谈未曾经为了一个他并不熟识但是是公认侠士的人，连追了凶手一千里地，最后在自己昏迷之前一拳将之击杀。

    宋文龙的一双铁扇之下，则死过九个各种各样的jianyin良家妇女的采花大盗。

    即使是最后死在所有人乱刀之下的崔明石，也曾经用他那一双铁掌，为一队相逢的商人挡下了一群马匪的劫掠。

    他们都是好人，又都不是好人。

    这个江湖里似乎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

    至少，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正义，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号召力也最有鼓动性的口号。

    但同时，正义，也只会在人们所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昭彰。

    它和利剑、宝刀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也和梭镖、暗器没有分别。

    它虽然无形，却又是最为有形的。

    没有人是绝对正义的，但是人可以绝对的成为正义的象征。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当年的一代奇侠，武林绝顶的“青丝纵酒剑”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无论是谁，都可以假以正义的名义为借口来实行自己所需要的。

    因此他万念俱灰一般，从此绝迹于武林。

    除了他的一些老友之外，再也不见人了。

    而现在，血腥味又开始在空气中四溢了。

    司马东芜和徐序的血迹在地上不断的漫延着，叶然腰腹间的伤口里涌出的鲜血也在不住的滴下。

    而鲜血的味道若是在地上，最能招来的必然是苍蝇。

    若是滴在海里，则会引来鲨鱼。

    鲨鱼可怕，而苍蝇则可恨。

    很多人躲得过鲨鱼，却不见得有人躲得过苍蝇。

    而现在，流血的人就在这渡口的那低矮的门牌外不远处。

    而这个渡口很小，从即使在最深的码头里，抬头望一眼，也能看见渡口外的那一场血战。

    但是此刻搬运工们却没有办法也没有精神去看这群江湖高手们的表演。

    船已经在码头上了，再有一刻的功夫，就要启程了。

    而他们所要搬运的货还有不少。

    这是一艘货船，能住下人的地方本来就不多，而且还十分拥挤。

    而且现在还在搬货上去。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先下了船，在老板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客栈里。

    这艘船本身能装一百二十箱货的量，但是因为设计的原因，最多只能装下七十个箱子。

    而商人哪有吃亏的？

    他们让搬运工们尽量搬，船舱，甲板，货仓都装满了。

    他还是觉得不满足。

    他让货运工们把船员仓也利用起来。

    他觉得只要给这些船员把他们睡觉的床留出来就够了。

    剩下的空间，多放一箱货也是好的。

    不过这个老板似乎还算是有些良心，他把自己的船员们带到客栈里，请他们吃了顿好的。

    所话说吃人最短，拿人手软。

    他们吃了他的饭，而且他还承诺每个人多发一钱银子。

    那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挤挤凑合着过吧。

    这段旅程也不算长，十天左右也就到了。

    叶然的最后一丝体力耗尽了，倒下了，倒在了萧芳的怀里。

    而他一倒下，无数此前不明真相被他所威慑住的武林豪杰们，立刻如同疯了一般，冲了过来。

    在这种时候，杀了叶然，不见得是什么大的功劳，但是至少是一个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绝佳的成名的机会。

    当年汉高祖手下的人不过分了项羽的尸体，拿到任何一块的，都封侯封爵。

    而现在，他们如果能成为那个第一个出手杀死叶然的人，无论如何，在这江湖里都会声名鹊起。

    会被所有人所关注，会到达一个他们所从未有的高度。

    他们坚信，其实他们和所谓的那些在他们之上的实力差距并没有那么大，主要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平台，足够的机会。

    一旦给他们这样的平台——他们中的很多觉得，如果自己是长海帮的帮主的话，那只怕现在早就已经统一了武林了。

    如果自己是李家的宗主的话，只怕早已荡平了南武林了。

    人总是这样，经常会找一些所谓的外在的原因。

    却很少在自己身上找不足。

    就像即使真的把叶然所谓的“天下第三”的排名，江湖三大高手之一的名号，“天才”的绰号全部给他，他也还是那个自己，那些武功比他高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些所谓的虚名，就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的。

    他是他们不管，他们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