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乾德帝眉眼一凝,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蓁蓁何故说起这事?” 这都是除夕的事了,众人都以为已经过去了。 “圣上,臣女觉得太子殿下是个谨慎知礼的,对圣上又十分尊敬,如何会把碎裂的年礼呈给圣上呢? 臣女心中有疑。” 虞姝缓缓解释,道出原由。 “可蓁蓁为何要替太子说话?” 乾德帝发觉和上次太子罚跪宫门口一般,蓁蓁又为太子开口,似乎蓁蓁很喜欢和太子亲近。 “臣女并非为太子殿下开脱,而是为圣上着想。” “这是何意? 起来说话吧。” 乾德帝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眸中露出几分兴趣。 虞姝从地上起身,“臣女觉着圣上也是疼爱太子殿下的,并不想看见太子殿下这般,殿下没有看住年礼固然有错,可既然圣上已经罚了殿下,那理当也要罚让年礼受损之人。” “你为何觉得朕疼爱太子?” 似乎在所有人看来,他都十分厌恶太子,比起对豫王等人的厚爱,对于太子,近乎刻薄。 “慈父之心人人皆有,可是慈父多败儿,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圣上自然应当用更加严苛的要求去考验殿下,父爱如山,想来太子殿下也能明白,就如臣女父王,对待兄长也是十分严苛,寒来暑往,从不对兄长的学识武艺有半分懈怠,兄长偶尔也会抱怨,可心里却是明白父王想要他们成材,臣女想,圣上的心思一定如父王一般。” 虞姝知晓众人都觉得圣上对待太子毫无父子之情,她也亲眼见到了圣上对太子的苛待,可想着这么多年都没有废除太子的储君之位,必定有乾德帝的理由,或许心里也有一抹柔软,这才迟迟没有废太子。 就算并非如此,她说的这些话都是为圣上考虑,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当务之急是要给殿下洗清冤情。 乾德帝听闻这席话,心头颇有些暖意,迟迟舍不得废太子,如何不是因为太子是薏儿的儿子。 可自从薏儿走后,太子变了,越来越让他失望,豫王宁王等人都十分优秀,足以堪当大任,朝堂上也有诸多官员提出废太子再立新的储君,他也曾动摇过,到了如今,险些就要遂了百官的心愿。 “蓁蓁都明白朕的心意,可惜太子却半点不懂,这些年,大错小错不断,学识武艺皆不精通,若是太子有你兄长一半能耐,朕也不必愁了。” 镇南王世子虞晋年十七便能带兵作战,英勇无敌,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但太子却平庸无能,怯懦不堪,在豫王等人的对比之下,仿若鱼目对珍珠。 “圣上,殿下只是有些内敛,不知表达,其实心里还是十分想亲近圣上,试问天下有哪个儿子不敬重父亲呢?” 虞姝倒不能此刻说出太子殿下是在藏拙,并不是时机。 “唉,还是蓁蓁乖巧啊。” 乾德帝叹了口气,若是太子有蓁蓁一半的懂事,他也就不会恼了。 “臣女不敢当,其实这次臣女的请求也是为了宫闱安定。” “这话如何讲?” 乾德帝坐直了身子,眼里兴趣越浓。 “圣上,太子殿下明知年礼的重要性,自然不可能呈上碎裂的年礼,不是殿下所为,那就是看守年礼的内侍,或者是其他内侍所为,他们对着圣上都敢欺上瞒下,还不知对其他事如何怠慢,若不责罚,觉得圣上仁善便疏于职守,日后旁人有样学样,怕是会造成宫闱混乱。” “你这话倒是在理。” 乾德帝拧起了眉头,作为帝王,最厌烦欺上瞒下,绝对不能容忍下边的人对他的事不上心。 如今他们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那日后是不是也不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圣上,太子殿下并非不尊敬父皇之人,还请圣上还殿下一个清白。” 因为太子没有参加除夕宫宴,现在外边议论纷纷,都说圣上对太子不满,即将废除太子,就在万寿节时册立新任储君。 人人都等着看笑话,虞姝却偏不让他们如意,她要让那些看笑话的人成为笑话。 “好啊,蓁蓁都会替朕忧心了,那你可确定了,用朕一个允诺换朕答应彻查此事?” 帝王的一个允诺多珍贵的东西,可虞姝却用它来换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的东西,不能为她带来半点好处,兴许还会惹一身麻烦,乾德帝确实不解。 “臣女确定。” 值得不值得,她心中有数。 这一年,她得为太子殿下扫除障碍,再过一两年,兴许她也要议亲,成为别人的夫人,就不能时常和殿下在一起了,届时就只能靠殿下自己了。 “既如此,那朕便答应你,传朕口谕,命长宣郡主彻查太子年礼遭毁一事,太子协助郡主,既是他有冤,那便让他自己洗刷,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臣女叩谢圣上,吾皇万岁!” 虞姝额头触地,唇角微弯,圣上答应了。 * 虞姝去了端华宫,同时让人去请太子入宫,既然是在宫里被毁,也得在宫里查。 皇贵妃耳目灵通,见到虞姝之前就晓得发生了何事,颇为无奈的叹了句,“你这孩子也忒大胆了,原来是为了这事,你可晓得圣上一个空口允诺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竟然就这样轻飘飘的用掉了。 “反正蓁蓁日后也还能得到。” 虞姝不甚在意,她想要的都有了,连女孩家的亲事,她也有先帝所赐的空白赐婚诏书,无论她想嫁给谁,都是先帝赐婚,圣上也拦不得。 “你呀,小机灵,那你打算从何开始查,我也好给你提供便利。” 皇贵妃在宫中浸yin多年,知晓的事可比虞姝多多了。 “姑母,蓁蓁确实需要您的帮助,那个看护年礼的内侍您认识吗?” “认识,那是正阳宫的内侍,名唤聂庄,他看似与各个皇子不甚来往,可我听说他有一个相好,是林贵嫔身边的婢女醉玉,而林贵嫔向来与吴惠妃交好。” “吴惠妃? 那就是宁王了,看来是想报上次殿下让宁王让路之仇了。” 她便知道,不是豫王就是宁王,可不管是谁,恐怕在踩太子殿下这方面,两人都会齐心协力。 “但你未必能查到宁王,吴惠妃既然能让林贵嫔出手,那必定不会留下把柄。” 若是这样简单就能扳倒宁王,豫王早也行动了。 “无碍,我本也没有打算靠这样的小事扳倒宁王,姑母,千里之堤毁于蚁xue,咱们不急。” 虞姝俏皮的眨了眨眼。 皇贵妃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机灵鬼。” “嘻嘻,姑母,那我先去宫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了,待会一起去找聂庄。” “去吧,注意些,防备有些人狗急跳墙。” “晓得了。” 虞姝从端华宫离开,才到宫门口就瞧见了太子的马车,马车只能停留在宫外,入宫一般是轿撵,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步行。 贺云槿走到虞姝面前,面色稍冷,“孤不是说了别管这件事吗?” 都已经过去了,再提起又有何意义呢? 而且还是用这样一个难得的允诺换来的,贺云槿为她不值。 父皇从不轻易允诺旁人。 “可是我也说了一定要管啊,殿下若是不与我一道,那我自己去查好了。” 虞姝扁了扁小嘴,侧过身去背对着他,似是生气了一般。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贺云槿的回应,虞姝咬住唇,用略微委屈的语气道:“算了,反正殿下也不会在意我,若是我查到宁王亦或是豫王身上,届时被他们刁难,殿下也别管我好了,我自己可以。” 这语气可怜兮兮的,说的人心酸。 贺云槿的眉头拧紧,她这样说,是在诛他的心啊,他何曾没有在意她? 罢了罢了,她想做的事,他如何拦得住呢。 “走吧。” 贺云槿微叹了口气,径直往前走。 虞姝见殿下妥协,终于露出狡黠的笑容,连忙跟上,“就知道殿下舍不得我受委屈。” 贺云槿捏紧了手,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就是故意给他下套,可他还心甘情愿的往里钻。 两人去了正阳宫找聂庄,但李竟说今日并非聂庄当值,不曾看见。 “咱们去司礼监,有圣上口谕,不必亲自去找。” “好。” 贺云槿跟上。 两人到了司礼监,圣上口谕已知晓各处,司礼监的于总管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把人带了出来。 聂庄知晓圣上要彻查上次之事,已经吓的魂不守舍了,本以为除夕之事都过去了,圣上也不在意,之后也无人提起,谁知长宣郡主却非要彻查,他这条命怕是到头了。 “下奴见过太子殿下,长宣郡主。” 聂庄跪在堂下。 “聂庄,你当知晓我传你来所为何事,你是自己招还是要上了大刑再招?” 虞姝的语气颇为冷厉。 “回郡主的话,下奴不知何事惊扰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聂庄自然不可能这样轻易说出来。 “何事? 除夕夜呈给圣上的年礼是你看管的吗?” “是下奴,可、可下奴确实不曾动手脚,下奴哪敢啊。” 聂庄跪在地上,说话都结巴了。 “那可有人碰过年礼?” 虞姝望着聂庄的眼睛,可是聂庄却不敢看她,眼神忽闪,才对视上就移开了,分明心中有鬼。 “并无。” “那殿下年礼为何会被毁? 若无旁人动过,那你的嫌疑可就是最大的了。” “可郡主,也并无证据证明是下奴所为,下奴不服。” “哼,不服,那你且等着吧,证据很快就到了。” 虞姝也不问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叹道:“这司礼监的茶还真是香啊。” “郡主若是喜欢,便是司礼监的荣幸了。” 于总管额头上微冒出些冷汗,郡主这才未动刑罚呢,他就心慌的很,往常见过两次郡主,瞧着像圣上和皇贵妃撒娇的样子,原以为是个好对付的,可如今见着,哪里是个善茬,太子殿下一字不言,郡主的气场不可小觑啊。 “茶虽好喝,喝多了却怕晚上睡不着,聂庄昨晚睡的可好啊? 听说你在宫外过继了你兄长的儿子,盼着他给你养老,可我听说,他似乎并不怎么听话啊。” 虞姝轻轻地吹着茶叶沫子,看似闲话家常,可这一句句的,说的让人心惊。 贺云槿瞥了她一眼,看来她早有准备了,并非打无准备之仗。 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心思缜密,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父皇答应的,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吧。 聂庄手心冒汗,心如擂鼓,“下奴虽是没了根的东西,可到底还是盼着日后有人为下奴起灵抬棺,不知这有何不可?” 宫里多的是内侍在宫内混的还算不错,在宫外收养义子或者是从兄弟姐妹间过继,日后去了,好歹寒食清明能有一炷香。 “可,很可,我未曾说不可,只不过也不是过继了就有人为你上香的,陷害太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届时你们全家怕是都得一起死,日后也无人给你们烧香,凭白为了一炷香而冒险,怕是活腻了。” “下奴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虞姝未说话,看了一眼太子,见他坐的端正,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凌珠到了。 “郡主,这些是从赌坊追回的银两,一共八十七两,聂家的人早就搬家了,不过已派人去追,想必下午便能找到。” 一笔银两摔在了地上,就在聂庄眼前。 “殿下,可否帮我看看这些银两?” 虞姝看向太子。 贺云槿起身,过去拿起一个银元宝打量,“纯度上佳,这并非普通人能拿到的,大多作为官银流通。” 银子也分三六九等,纯度越高越难得到,民间普通百姓用的大多是碎银,很少有这样的银元宝。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虞姝起身过去查看,眉眼有些凝重,“确实是官银,虽然已经重新熔铸,可也不像是寻常碎银。” 若是官银,那可就麻烦了,这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毁坏年礼一事了。 这官银流到了内侍手中,从何处流出,为何流出,又是一个不简单的问题了。 “这件事怕是没这般简单。” 贺云槿把银元宝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兴许这一查,倒是查出大问题来了。 “罢了,先把殿下的冤情洗清再说,一件件来。” 虞姝把银元宝放到聂庄面前,“这些银子是哪来的?” “下奴不知郡主在说什么。” 聂庄后背冷汗直流,什么官银,他根本不知道,难道这些银子有问题吗? “你当真以为本郡主愿意陪你在这里耗吗? 来人,上刑。” 虞姝把银子一扔,看来是她态度太好了,这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说实话。 “这些银子是从你收养的儿子常去的赌坊寻回来的,赔了赌坊近百两,聂家就连夜出城失去踪影,难不成你们真以为天高海阔任鸟飞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又能跑到哪去。” 这个买卖可真是划算,就用一百两,就让太子受罚,连宫宴都不能出席,一想到那日太子落寞的表情,虞姝就恨不得直接大刑伺候。 聂庄被押上了刑凳,先是杖责二十,叫声从重到轻,后边只剩下微弱的声音了。 “招吗? 若是不招我可就走了,等追回聂家人,直接诛九族吧,也不必审了,能拿到这些银子,你以为聂家还能逃的开吗? 若是从实招来,这银子是谁给你的,待日后圣上查清,兴许能给聂家留下一个后代,若不然,你怕是无法和聂家祖宗交代啊。” 虞姝站起来,作势要走,却被聂庄抓住了裙摆,“我说,这些银子是林贵嫔的婢女醉玉给我的……” 话一说完,聂庄就昏了过去。 “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虞姝转身看向太子,“殿下,我们去林贵嫔处吗?” “好。” 贺云槿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虞姝和太子到了芳仪阁,十分安静,有婢女匆忙上前,“奴婢见过太子殿下,长宣郡主。” “醉玉可在?” “醉玉jiejie不知去了哪,奴婢今日上午不曾瞧见她。” 虞姝心里沉了沉,莫不是逃了? “林贵嫔呢?” 贺云槿皱眉。 “回殿下话,娘娘在寝殿内歇息,已经一上午了。” “你去通传,我与太子请见。” “是。” 婢女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又不敢违拗。 两人在院子里等着,那婢女进去没多久,忽然传来尖叫声。 虞姝与贺云槿对视一眼,同时往内殿跑去,推开门就瞧见两个女子倒在地上,鲜血蔓延了一地,有些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