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第八十二章

    这一晚程予也留宿了。

    不过也没有跟纪浅住在一起,胡婉一如既往地给程予收拾了以前他住的那个房间。

    聊到后面气氛完全变得轻松自然，偶尔拉拉家常，问问程予母亲最近的情况。

    纪浅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给程予发信息。

    【纪浅】：睡了吗？

    【程予】：嗯？

    【纪浅】：那要不要去楼上透会儿气？

    【程予】：好。

    他们今天还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呢。

    纪浅穿好睡衣外套,蹑手蹑脚地小声出去,悄声阖上了门。

    她到顶楼的时候，程予已经在了，他站在那边，听到开门声,转身过来看着她，很自然地张开双臂等她过来拥抱。

    黑夜中,莹莹一点的光亮。

    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纪浅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到刚认识程予那会儿，他们三个一起去超市,纪深去便利店给她买吃的,程予站在路灯下等她。

    那会儿她在发呆,在看影子。

    程予站在光源下方,影子落在脚下，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都看不清。

    只有离光远影子才会被拉长。

    靠近光源和融入黑暗中，都看不见被拉长的影子。

    她和程予或许现在没有站在光里。

    但其实是一样的,他们没有在明亮的地方，没有在光里,站在黑夜之中。

    他们也一定是在守护别人的英雄。

    纪浅笑了一声,突然迈步小跑过去,扑进了程予的怀抱,伸手抱着他的腰。

    男人身上传来熟悉的气味，就这样安静地拥抱了很久。

    纪浅抱着他，声音瓮声瓮气的：“好想你。”

    程予轻轻挠了一下她的下巴，把小姑娘从自己怀抱里拉出来，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唇。

    “嗯。”程予应着，“我也想你。”

    只能在这个时候偷偷相见。

    “我爸刚才没说什么吧？”纪浅还是忍不住关心，“我妈说…他们不会干预我们的恋爱的。”

    虽然还是会有点顾虑和担心，虽然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支持。

    但他们知道程予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程予其实是值得托付的，至少不会阻止他们恋爱。

    而作为父母，他们能做到的就是让自己用平常心来对待这一切。

    程予笑着回答：“嗯，没有，叔叔阿姨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纪浅轻哼：“多少有点沾了我们的光！”

    “是啊——”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的确是沾了纪浅的光，如果不是当年他对纪浅好，估计她家里人也不会那样无条件的伸出援手。

    外面还是有些许冷的。

    纪浅和程予在外面站了会儿还是觉得冷，没有太久就各自回去房间准备休息。

    第二天睡醒以后，胡婉已经做好了早餐，叫他们几个下来吃饭，纪浅和纪深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收拾。

    程予起得早，本来准备去厨房帮忙，但被胡婉叫去休息了。

    “这么想帮忙的话，去阁楼帮我拿个东西吧？”胡婉挑眉说。

    “好。”程予应着。

    他对他们家里倒是挺熟悉的。

    今天天气好，有阳光刚好落在阁楼的小桌子上，程予走过去拿桌上的东西，听到一阵窸窣的纸张摩擦声，是风吹动报纸纸张的响声。

    程予抬眸看过去。

    看到那份报纸竟然落了一些边角出来，跟旁边收拾整齐的书本比起来说，看起来要更凌乱几分。

    程予笑了一声，叹气。

    肯定是纪浅收拾的时候没有理好，那就再帮她重新整理一下。

    他伸手抽出来，本来没打算看，但摊开来那一页，程予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因为那张照片是他。

    十八岁的程予，手上端着□□，瞄准着前面的靶。

    那一年，他在全国大赛上夺得了冠军。

    也接受了…

    报社记者的采访。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段采访，因为早就过了报纸普及和每个人都会买来读的时代了，报纸已经开始渐渐被取缔。

    可这里有这份报纸。

    程予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轻颤了一下，他翻开下一页。

    在最后那一页他接受采访的地方。

    他回答说：【是，他一直是我的骄傲和榜样。】

    纪浅在下面写了一行小小的字：【你也是我的骄傲和榜样。】

    ——【她目前不支持，但我会努力。】

    ——【我也会努力的！努力成为优秀的人跟程予哥并肩！】

    从很早很早。

    她早就把他当做了骄傲。

    虽然有的话，纪浅跟他说过，但看到这一行行的小字，那曾经的字迹和记忆，在纸张上被记录下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充满了温度。

    程予敛眸，忽然轻笑。

    就像纪浅会在他的书页上回信，他也要回信给纪浅。

    程予在旁边拿了一支笔，落在右下角一段。

    ——【我也一直在追逐你的脚步。】

    随后他再次叠好这张报纸，放回了这里书架上，放在了阳光能照到的，显眼的地方。

    曾经被纪浅当做秘密藏起来，生怕被别人发现的东西，现在也能收到回信后被放在阳光最为充盈的那一角。

    以后，一定还会被另外的人看见。

    这藏着的爱恋，也终有会被对方看见的一天。

    -

    开春后，纪浅被学校实习分配回到了青宜市第一人民医院。

    回去那天，科室的老师还约着一起请纪浅吃了饭，说是欢迎她再次回来，顺便问了问她，实习结束以后有没有打算留在青宜。

    “欸，小纪留在青宜呗，你男朋友也是青宜人呀。”

    纪浅笑笑，说：“这个嘛…以后再看！”

    说不定以前说笑着的那句，是不是真的准备嫁到青宜去，会成为真的。

    她开学实习，这次是直接搬到程予那边去了，两个人一起住着感觉生活也方便许多，程予虽然很忙，但生活还是很有条理的。

    纪浅之前经常忙得自己忘记吃饭或者没时间照应别的事情。

    跟程予住在一起以后，这些毛病很快就被解决了。

    五六月，天气渐渐有些回暖，大家都开始换上短袖。

    纪浅喜欢在夏天戴手链和项链，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之前程予送她的那条手链。

    上面写着“rescuer”的那条手链。

    她觉得自己还配不上这个称号，所以一直没有戴。

    这次依旧是拿起来看了很久，但纪浅还是没有戴上，她只是拿了出来，放在梳妆台很显眼的地方。

    程予看到，问了她原因。

    纪浅乖乖如实回答。

    男人的唇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讲，但最后还是给咽了下去，只是应答了她一句：“好。”

    半个月后，纪浅忽然接到一个突发的工作任务。

    隔壁省某个地方突发状况，需要一批医生和警察的支援，医院开会让报名。

    “我去。”纪浅直接举手，“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这个时候愿意离开的医生其实不算多，本来医院这边的人手就有些紧缺，而且主治医生手下可能还有自己需要照顾的病人。

    抽不开身的情况下，也只有纪浅这种实习生是支援的最好选择。

    纪浅十分坚定果断地报了名，马上回家开始收拾行李，她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手链。

    如果，她想…

    如果这次能做到的话，回来就戴上它吧。

    因为出发有些太紧急，纪浅其实也有点怕程予担心，她打算直接先斩后奏，出发了以后再告诉他。

    到集合现场的时候，她站在那边，垂眸，考虑要不要这个时候给程予发个信息。

    发呆的这个时刻，纪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拿着个喇叭在叫她。

    ——“纪浅医生，纪浅医生在吗？”

    纪浅愣了下，瞬间反应过来，赶紧转身举手：“在的！”

    “纪浅医生麻烦到大厅来一下！”

    纪浅赶紧收了手机往那边跑，刚穿过人群，明明很远，也还没看到人，她却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很淡的，熟悉的香味。

    是青橘的味道。

    她抬眸，看到那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男人倏然回头，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程…”纪浅讷讷地开口。

    她的话还没说完，程予已经迈步朝着她这边走来，每一步都很坚定。

    纪浅：“……”

    程予很快过来，站在她面前，两个人四目相对。

    纪浅瘪了瘪嘴：“你也要去？”

    “嗯。”

    “怎么没提前跟我说？”纪浅问。

    “你也没说。”程予轻笑。

    沉默了会儿，纪浅也只能无奈点头，唇微动，和程予一起开了口，两个人异口同声：“照顾好自己。”

    纪浅这次先笑出声：“知道啦！”

    她侧头，看了一眼程予的身后，说：“刚才有人叫我，我去一下。”

    “是我叫你。”程予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纪浅：“……？”

    她看了一眼旁边大家的眼神，一副——

    哇，程予用小喇叭叫女朋友欸。

    好，这次好像没有那么社死了，应该不算社死吧？他们俩这是！要一起去进行紧急的救援任务！正当正常的呼叫！

    “那叫我干嘛呀…”纪浅问他。

    程予敛着眸，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条手链，在他的手上碰撞，咣当咣当响。

    “戴着吧。”程予的声音很温柔，尾音微微勾着，“我们小怪兽，到现在还觉得自己不是拯救别人的人啊？”

    她怎么不是呢？

    她明明其实，一直都是。

    纪浅抬了抬手，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温度，她问了程予一句：“现在已经可以是了吗？我觉得我还做得不够好欸。”

    “你已经够好了，而且也不是你要具体做到什么。”程予轻声笑，“是你有这样的信念。”

    去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纪浅没应声，程予继续说：“以前不是会问我，你相信光吗？”

    “我当然相信啊。”纪浅说。

    “那戴上吧。”程予递过去，示意她抬手，“现在就足够。”

    纪浅垂了下眼，终于还是抬了手。

    是程予亲手帮她戴上去的，手链在手上带着，一丝冰凉。

    纪浅的心绪颤了颤。

    还是会很中二热血地去想。

    或许只能做到分毫，看似微乎其微，也要去拯救这个世界。

    这个，她和程予一起热爱着的，有你们存在的世界。

    手链在手腕上晃了两下，碰撞出的声响仿佛是落在许愿池里的硬币叮叮当当，现在听到了许愿硬币的回声。

    十七岁的纪浅许了两个愿。

    一个是要努力去成为拯救者，另一个是程予。

    现在，她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夏季的蝉鸣不止，太阳永不落日，此时，她和她的少年一起站在这里。

    站在灼灼烈日的光里。

    ——【正文完】/酥皮泡芙

    202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