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就在魏必成成看见了挺落在岳红霞嘴边的那两粒晶莹剔透的泪珠的时候，魏必成当即就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这个春节不回家了。

    这时，距离春节也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而身在t市肿瘤医院的李郑一和秦慧娟，现在已经完全做好了出院回家的最后准备了。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把这次回家的路线和过程都做了精心的设计，就像偷渡一样，为了把出发和到家的时间都选择在了夜里，他们没有选择做飞机，而是在医院的帮助下买的火车卧铺票。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因为李郑一怕被熟人看到，因为这个时间点上正是身在外乡人们纷纷回家过年的高峰期，说不上在什么地方就会遇到自己的同乡或朋友呢，所以李郑一在火车上都不敢轻易地去厕所，一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

    由于是凌晨的火车，所以在办完了出院手续后，李郑一就和秦慧娟还要在这里等上近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去火车站。这个时间里两个人只能还留在病房里，虽然已经退房出院了，但院方还是给予了他们一个特殊的照顾，允许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郑一，你就保证晚上就碰不到熟人吗。”在从医院里出来去往火车站的时候，秦慧娟问。

    “也有这个可能，但和白天相比之下这个概率还是要小一些的。”李郑一一边说着一边从一个兜子里找出了好几个浅蓝色的口罩，一看这是医院里医护人员专用的。

    “郑一，这你也想得出来呀。”秦慧娟吃惊地说。

    李郑一诡异的笑了笑，然后自己留下一个又递给了秦慧娟一个，雨下的又塞进了兜子里。

    “管专家要的，好几个呢够我们一路用得了。带上这个别人就不会轻易地认出我们来了。”说到这里，李郑一就搂了秦慧娟一下，有些歉意的说：

    “委屈你了慧娟。”

    李郑一知道，他的这个夜行军的计划让秦慧娟很不满意，别看她嘴上没说什么，在她的心里，她巴不得的想把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昭之于天下呢，更何况，通过这样一个近乎于浪漫旅行的方式。听李郑一这样说，秦慧娟莞尔一笑，冷不防地就在李郑一的脸上亲了一下，说：

    “干嘛这样说，人都是你的了还说这个。”

    t市的火车站用人山人海来比喻一点也不为过，拥挤的人流将偌大个站台塞的是水泄不通，每走一步都要拼上很大的力气，如果不是院方和车站进行了沟通给予了他们特殊的帮助，恐怕上车都是个问题。

    之前，在制定这个行程计划时，秦慧娟就一直坚持着要把李郑一亲自送到家里，可是李郑一坚决的不同意。因为李郑一的病况到现在还在一直的瞒着他的父母，他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又突然地带一个女孩子回来，怎么对父母说他还没有想好。更何况是秦慧娟的这张不把门的嘴，随时都可能不小心的就把自己的病的事情给说出来的，这样的话就会给父母的心里带来很大的一个打击。他寻思了再三，还是决定不让秦慧娟把自己送到家里了，等过了十五在说。他知道，秦慧娟这是借机要去他的家里见他的父母。

    现在在李郑一的心里秦慧娟就是他的未婚妻了，虽然秦慧娟的这种性格不是让他很接受，但经过了这两个月来的生死相伴，在李郑一的思想深处似乎也对秦慧娟产生了某种依赖，只要秦慧娟一离开他的身边，他反倒会感到缺少了什么似的让他有些心神不定的。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李郑一仍然还是半信半疑的，但一看到秦慧娟平静安逸的神态，他的心里就会感到很踏实了，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好了，可以说，秦慧娟现在所说的一些话，对于李郑一来说要比医生专家的话还要有分量。他已经想过了，只要自己身体真的没问题他一定要娶秦慧娟为妻的，至于姚新丽，现在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变得越来越淡了，本来他们的爱情就很平淡，也没有怎样轰轰烈烈的场面和经过，短暂的过程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在例行公事一样，没有一点再值得他可回忆的了。

    经过了这场生死大病，从消极的放弃到重新唤起希望，这样一个自然的转换过程让李郑一在人生的一些认识和看法上，有了某种的改变，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种改变是李郑一感觉不到的，这种改变会直接导致他在性格上的改变，他不再是那样的冷漠了，也不是那样一本正经的面孔让人难以接近了，虽然还没有达到其他人的那种随随便的性格，起码在秦慧娟面前变得很平易近人了。

    “郑一，你不愿意让我去你家是不是怕我给你丢人，怕你父母不喜欢我呀，还是你根本就忘不掉姚新丽。”秦慧娟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的问道。

    “慧娟，你的思想不要这么复杂不可以吗，不要在胡思乱想，有些事不能太过于着急，之前什么都没有和父母说就突然地把你带回来，这样做不合适，是对父母的不尊重，慧娟，你想是不是这样。”

    “我有什么复杂的了，我送你回家就是不放心你，你回家后还要吃药，我不在你跟前行吗，就好像我在赖着你似的。”秦慧娟故意的装出生气的样子在说，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计较，李郑一对她能有今天这样的态度已经完全的超出了她的心里预期了。

    “我也说过了，你现在的身体也已经好了，半年以后要是彻底的没有问题了我就主动的离开你，你可以重现选择你的生活，我现在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就不要有什么负担，啥也别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了。”秦慧娟继续的在故意的说。

    李郑一并不知道这是秦慧娟的一种故意，还以为秦慧娟是真的伤心生气了，看见秦慧娟歪头过去整理她的假睫毛，还以为她是在拭泪，心里不禁一阵涌动，一下就把秦慧娟揽在了怀里，一边用手为她揩泪，一边很温和的口气说：

    “慧娟，过完十五你来我家，我会大大方方的把你介绍给父母，你就是他们的儿媳，我告诉他们，我这辈子就靠你来养活了。”

    秦慧娟一下子就笑了，笑的很幸福很开心，一下就抱住了李郑一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不停的亲吻了起来。

    经过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火车终于停在了李郑一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小县城。虽然离开这里只有两个来月的时间，但在李郑一的心里就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那样的漫长，曾经自己以为永不会再回到这片故土上了，现在脚自己的双腿却是这样真实而又坚实的重新站在了这块土地上。

    站在站台上，李郑一和秦慧娟没有马上随着人流走出检票口，他们还是怕被别人认出来，下车前李郑一就想对秦慧娟说，下了车两个人就分开行动，以免被人认出来，但这想法最终页没有从李郑一的嘴里说出来，他怕会真的伤了秦慧娟的心。

    “你们两个咋回事，大半夜的不出站台还站这里干啥，检票口就等你们两个了。”站内的执勤人员对他们两个不是好声气的喝道。

    “快走吧，人都走没了。”秦慧娟拽了一下李郑一，两个人就赶紧向出站口走去。

    虽然还没有进正月，节气还在数九当中，但今年的气温显然要比往年要高出了许多，昏暗的灯光下还能看的出白天有些融化的雪堆在道路的两侧像倒立的锯齿，参差不齐的裸露出斑斑的黒渍，夜里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怎样的寒冷。不大的战前小广场这时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出租车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在站台里才出来。小县城的夜晚从这趟从省城发过来的一列客车之后，也跟着进入了深夜里的寂静之中了。这时的出租车也很少见了，大多数的的的哥们载过最后这一班客后也都以回家休息了，只有少量的夜班车还都局限在城内的繁华地段。

    “咋办，跟我回家吧，明天一早再走，顺便看看你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看着李郑一充满恐惧的的眼神，秦慧娟想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就故意的打趣的说。

    “现在不是时候，十五之后再来吧，一会会有车过来的。”李郑一没有因秦慧娟的话感到怎样的好笑，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说道，只要一刻不离开这里，他的心情无法放松下来，就像当年的地下工作者一样，时刻都在提高着警惕唯恐有人这时会认出他们来。

    “郑一你别这样紧张好不好，这时候那还会有人出来，就是有人过来也不会认出我们的，你看我们都带着口罩呢。”秦慧娟安慰李郑一说。

    “我哪有紧张。”李郑一辩解说。

    “慧娟你先回家吧，不要在这里陪我了。”李郑一又说。

    “就不。”秦慧娟果断地答道。

    两人正在说着，一辆出租过来了，秦慧娟急忙招手将车引了过来。李郑一拉开车门就要上去。

    “你急什么，小心点别碰着，别忘了到家给我来个电话。”李郑一上了出租车后，秦慧娟站在车门外说提醒的说。

    李郑一对秦慧娟的话就像没听到一样，摆摆手什么也没说，便关上了车门也不问价钱就告诉司机开车离开了。

    秦慧娟站在原地里，一直看着李郑一坐的这辆出租车彻底的消失在黑夜里，这才开始往家走，突然间，一股莫名其妙的伤感一下涌上了心头，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如果这两个来月对李郑一来说是在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的过程，那么对秦慧娟来说就是一场悲喜人生的体验，太多的大感受之前她还从未有过认真的体会，此刻在她即将要回到家里的时刻，百般滋味便一下涌了上来，夺眶而出的泪水里参杂了太多的委屈和喜悦，此刻，在这朦胧的寒夜里，她不知道这一切做的是否都是值得的。

    秦慧娟的家离火车站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这里是这座县城中仅有的几处平房去了，与不远处的楼房区相比，这里似乎就是一个平民区了。因为距离不远，秦慧娟也不着急，闲庭漫步般的慢慢的往自家方向走去。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这座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小县城，今晚却让她有了一种陌生感，仿佛自己是一个外地客一样，没有了家的感觉了。等她走到自己所住的那片平房的时候，心里这才忽然想到该怎样的和母亲说出这一切呢，陪李郑一看病的事情还要对家里继续瞒下去吗，说出了事情家里会怎么说，母亲会理解支持她的这个做法吗。不说，等过了春节就要面临上班工作的事情，被单位解聘的事该怎样和家里说呢。从李郑一和县里领导的电话里她已经知道了，因为她严重的超假县人事局已经决定把她除名了。

    虽然李郑一没有对她说什么，但就他的个性而言，李郑一绝不会因此去找领导说情把她留下来，也更不可能把自己是为了护理他的原因而请假的实情向县里领导说出来的，究竟李郑一是怎样想的，秦慧娟无法猜得到，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自己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算是彻底地没了。

    之前秦慧娟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一想到李郑一已经默认她的这个未婚妻的身份的时候，这又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很值了。工作不工作的已经不重要了，换句话说，当初她决定来护理李郑一的时候更本没有想到她的这个假冒的身份会得到李郑一的认可，也没有想到李郑一的癌症会有几天这样的奇迹发生，当自己陪着李郑一走出医院的时候，当自己情不自禁的把胳膊挽进李郑一的肘窝里的时候，那种幸福感早已把被除名的这个结果冲刷的一干二尽了。

    现在随着李郑一从自己身边的离去，随着自己的脚步越加接自家的门前的时候，让她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而沉重了，让她感觉到见到父母后的一种难处了，因为她不知道，在正月十五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李郑一的思想会不会在发生一些改变呢，这又让她不觉得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有些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