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再相逢
当莫妮亚获许离开女神教会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在纯白教会中待了足足有一天多的小小女孩终于明白了游戏与现实的最大区别——在游戏中，玩家复活后可以立刻离开教会，但在现实中，还要再躺一天，办上各种手续，欣赏一整天的纯白风景。 老实说，莫妮亚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看见白色了。 “小莫妮亚，恭喜出院！” 佣兵们或多或少都在女神教会中待过，光明女神是一名仁慈的神祇，向来不吝惜她的恩赐，她的信徒也以乐善好施而出名，在女神教会中接受治疗并不需要一枚银币，需要的只是忍受那无比单调的纯白风景。 佣兵从来不是富裕阶层，因此时常游走在生死之间的他们往往是女神教会的常客。但他们同时也往往不甘于寂寞，他们在接受治疗时，对教会布景的怨念有多深那是可想而知。对于光之女神的教会，他们通常不是满怀感恩的称作女神教会就是一语双关的叫做纯白教会。 正因为佣兵团中所有人对纯白教会在精神上的破坏力深有感触，大家决定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去梅卡罗纳北城区的帕罗非餐厅聚餐。据来自本地的佣兵说，这家餐馆是面向大众的一家中高档餐厅，里面的美食在梅卡罗纳相对富裕的阶层中是有口皆碑的。 走走停停大约三十穆沙（分钟）后，他们在女侍们甜美的欢迎声之中，走进了这家餐厅。 但在订包厢时遇到了麻烦。 “嘿……” 真是尴尬的会面，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冤家就是路窄。与他们打招呼的男人所有人都认识，那是“荣耀之光”佣兵团的团长，他们前几日最大的敌人之一，“大剑”伊扎卡。 “爱罗尼卡团长，能借几枚银币吗？”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他的身后，是把头埋在胸脯中的一众佣兵。 “伊扎卡团长，”爱罗尼卡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前日的对手，更没有想到前日的对手会一脸微笑的向自己借钱，“我想，我们前几天还是对手，关系没有好到能够借钱的地步吧。” “这样啊，”伊扎卡苦笑着，“我已经不是‘荣耀之光’的团长了，‘荣耀之光’也不存在了。抱歉了，打扰了。” “等等。”叫住他的是老费斯，他抛出一小袋钱币，“这些应该够了吧，别让你的团员失望，佣兵团成立的日子可一定要带团员们吃个够。” “谢啦。” “给我们也订一个包厢吧。” 莫妮亚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彼此间再无交集的时候，柜台的女侍深深的鞠了一躬：“抱歉，因为丰收祭快到了，最近的客流量比较大，包厢现在已经全部预订出去。” 这个变化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是灼热之月的尾巴，距离丰收之月的丰收祭还有不到十天时间，来这里预订包厢的人肯定很多。可就是这简单的事实，因为在决斗上花费太多心力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想到。 “附近还有餐馆吗？” “似乎没有了，毕竟帕罗非是最好的餐馆，没谁回来这里和它竞争。” “最近的一家大概还要走上几十穆沙吧。” 莫妮亚出院后再到这里，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佣兵们也饿了，没有人希望再走上几十穆沙的时间到另一家餐馆用餐。 “似乎……连大厅里都没有足够的位子了。” “真晦气。” 正当爱罗尼卡为这个问题烦恼时，一旁还没走远的伊扎卡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大家可以一起的。” 短暂的沉默后，佣兵少女最终点了点头。 坦白的说，两个佣兵团的见面并不愉快。说剑拔弩张也不至于，可到底也是手上沾染过对方鲜血的两拨人，伊扎卡那边更是有几位同伴永眠于大地，彼此间相处完全是怪怪的，气氛沉重的可怕。 “那个……”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好事的伊扎卡首先站起，二十多双眼睛一下子望向他，哪怕是梅卡罗纳附近佣兵圈子中的无冕之王的他此时也不免感到身上的压力略大，“按照古老的佣兵准则，决斗之后恩怨两清。现在既是‘剑与玫瑰’诸位欢庆胜利的时间，也是我们‘希望之光’佣兵团成立的日子，对于双方来说都应该是一个欢庆的时刻，不要被过往的仇恨蒙蔽双眼，至少此时此刻请大家放下成见，一同欢乐。” 冷场。 然后是稀稀落落的掌声。 两拨人相互注视着对方，无形中甚至可以擦出火花，摆在桌子上的饭菜没有一个人动手，整整齐齐摆在原处，让女侍胆颤心惊如同行走钢丝一般的从两拨人中间走过，用颤抖的双手上菜，最后飞也似的逃去。 其实莫妮亚是想开动的，在女神教会一天时间都没吃上好的，现在闻到菜香忍不住食指大动，可才一动手，立马十余条视线注视着她，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那森寒的目光让小小的女孩立刻缩成了一只小仓鼠。 薇娜目前也是穷胸极饿，她不像莫妮亚那样怕生，可出身贵族家庭的她也不是能在十多个彪形大汉的注视下安然就餐的奇葩。虽然处在叛逆期，但大小姐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贵族的自觉的。 “菜这么冷掉不好吧。”莫妮亚拉了拉佣兵少女的衣袖，但爱罗尼卡此时也只能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这种人心上的事情是最难处理的，一个不慎，甚至可能导致一个老佣兵团顷刻间瓦解。 两方人都这么沉默着，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特洛斯。 “精灵小姐。”他说道，“我想问一下那次决斗你将旗帜消失是用什么法术。” 在决斗结束后，曾经“荣耀之光”的团员都知道他们离胜利其实只差一步，如果不是旗帜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他们可以尽情的品尝胜利的果实。然而，旗帜终究是消失了，没有半点存在过的信息，他们也不可避免的失败了。 失败就是失败，佣兵们还不屑于为自己找理由。可到底是怎么失败的，这是摆在所有前“荣耀之光”佣兵心中的一道坎，哪怕是伊扎卡也不例外，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特洛斯了。 “那是……”莫妮亚本来想回答的，但被十多道目光一望，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因为过往的经历，小小精灵一向有人群恐惧症，一成为视线焦点就陷入被害妄想症，全身都会不自然的震颤，压根没办法发出声音。 “别这样看着这孩子，”爱罗尼卡把小小女孩拥入怀中，“这孩子怕生的。” 如果先前这样说，对面的佣兵自然没有一个会在意，可现在大家都关心特洛斯问题的答案，没有谁再拿吓死人的目光盯着小小女孩。过了一小会儿，莫妮亚才调整好心态，说道：“这是隐身术。” “隐身术？” “是的，隐身术。可以让目标与周围环境保持一致的障眼法，是法师的一种很实用的小伎俩。”小小法师说道，“其实旗帜就在那里，只是它在你们眼中呈现的是完全与周围环境自洽的光泽，所以才好像消失了。” “也就是说，被欺骗的是我们的眼睛吧。”蒙休说道，作为曾经最接近旗帜的人，他最具有发言权，“真的是一点都没察觉到，如果用来暗杀的话，恐怕很难防御。” 莫妮亚没有回应，的确有一些很有实力的势力会用那些没有潜质的学徒训练杀手，这些杀手刺杀普通人家简直无往不利，可真正刺杀那些王侯往往无功而返，在法师的探查中他们基本无所遁形。 “还有一件事。”接下话题的是特洛斯，“我想谢谢你的手下留情，以及为我之前的失礼道歉。”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莫妮亚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她点点头说道：“没关系的。” 这件事就这样掲过。 在这之后没有谁会用失礼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小小的女孩，没有谁会和这么小的孩子过意不去，莫妮亚终于能有机会一解饥肠。而她一开动，立刻就带动了全场人的饥饿——毕竟，大家都已经很饿了。 第一个人开始就餐之后，第二人第三人……慢慢的，所有佣兵都开始享受起美食，局面也一下子缓和起来。渐渐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佣兵开始拼起酒，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调侃着，谈不上其乐融融，却也真的有说有笑。 当然，也有不少人在讨论那场决斗中不明白的问题。 比如莫妮亚。 小小法师问道：“是谁在背后暗算我的？” 然后一只尴尬的手举起：“是我。” “你不是陷入泥沼里了吗，枪兵？” “我是投掷的。” “……”沉默了一会儿，莫妮亚小声自语“果然应该干掉你。” “什么？” “不，”莫妮亚摇摇头，自己已经说过原谅她了，这时候旧事重提不是显得她很没气量？“没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天下无不散筵席，终究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小小的一顿饭局，不可能做到化干戈为玉帛，可也让双方不再那么敌视，在离别之际，佣兵们多多少少和自己还看的顺眼的人打个招呼。出乎意料的，最受欢迎的人竟然是莫妮亚，基本上每一位佣兵都在离别时和小小女孩打过招呼，让她有一点受宠若惊。 事后才了解到，对方的佣兵都很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可爱，更是因为她在保护旗帜中的精彩表现与“毒蛇”纳卡形成鲜明的反比，让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哪怕是因她而失去胜利也是一样。 最后进行道别的自然是两个佣兵团的首脑，爱罗尼卡和伊扎卡两人握了握手，然后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语，就各自带着团员散去，各自开始新的征途，彼此的命运再也没有交集。 但这并不意味着平庸。 在两百五十年后，“希望之光”将“荣耀”从佣兵的王座上掀下，取而代之成为马斯坦最为强大的佣兵团。只是那时，历史唯一的见证者只有莫妮亚一人，而那时小小女孩的身份与地位决定她不会与一个小小的佣兵团再发生任何交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有属于自己的传奇。